雲州段氏,文官清流。這段淑妃出身書香世家,生的兒子卻繼承了天玺帝尚武好戰的性格,于對念書毫無興趣。天玺帝将他丢到軍中鍛煉,原本隻是想磨磨他的脾性,卻不想這個兒子耐打耐摔,很能吃苦,逐漸在軍中創出了一番天地。
李沐瑤以前不覺得,隻覺得大哥很像父親。如今她再細思其中聯系,忽然發現,大哥耿直剛正的性情可能更多源自段淑妃,這個上一世被穆懷璋祭旗的女人,被俘身處叛軍之中,卻從未想過苟延殘喘,一身傲骨無愧門楣。
她是父皇的第一個側妃,年輕的時候也算是受過一段時間的恩寵,得以誕下天玺帝的第一個孩子。此後聖寵漸弛,便再無所出。她也知足,細心教養着李梧。
段淑妃并不得寵,又素來節儉,李梧也不事鋪張,因此每年的生辰都過得沒有什麼存在感。但再沒有存在感,李沐瑤身處後宮,于情于理都是要前去道賀的。隻是距離李沐瑤上一次給淑妃道賀已經過去了兩年多的時間,她一時之間居然忙忘了。
但好在,她雖然忘了,但身邊有個辦事周全的沉璧,早早便幫她備下了賀禮,隻等李沐瑤點頭。李沐瑤頭天晚上回宮的時候方才松了一口氣,随手賞了她一袋金葉子。
沉璧挑選的是一個精緻的玉器擺件,李沐瑤想了想,又命沉璧将私庫冊子拿來,從中挑了一件前朝名家的墨寶。沉璧領了對牌鑰匙,将兩樣東西都取了來。李沐瑤看着兩樣東西,沉思了一會兒,最終留下了墨寶,命人将玉器又送回了私庫。
沉璧不明所以,問道:“殿下,送玉器有何不妥嗎?往年不都這麼送嗎?是奴婢哪裡沒有思慮周全?”
李沐瑤搖搖頭:“不是你的問題。”她想了想,對沉璧解釋道,“玉器名貴,我是錦玉堆裡長大的長公主,送個玉器很合我的身份,卻未必是淑妃娘娘喜歡的。送禮自然要投其所好,這副圖,在懂行的人眼中是無價之寶,在不懂的人眼中,不值幾個錢。正好。”
……
翠竹覆雪圖。
段淑妃在兩個侍女展開的圖前細細觀賞,向來不苟言笑的她竟喜形于色,一邊看一邊啧啧稱贊。而站在一旁的大皇子李梧卻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小瑤兒,你竟舍得将此圖割愛于本宮?”段淑妃嘴上這麼問着,眼睛卻一刻不願意離開畫面,生怕李沐瑤臨時反悔。
李沐瑤笑道:“哎呀,我是個粗俗的,這畫放在我那私庫中也是吃灰,讓它在娘娘這兒得知音欣賞,遠好過明珠蒙塵。若這畫兒有靈,說不定正定高興得跳舞呢,一邊跳一邊說呀,娘娘,留下我吧!留下我吧!”
段淑妃被李沐瑤的話逗得忍俊不禁,這才轉過頭來,指着李沐瑤笑道:“你呀!”
李沐瑤眉眼彎彎,還不忘調侃一旁的大哥:“這可是我花了好大力氣才找來的名畫!大哥怎麼也不誇我兩句!”
李梧點點頭,道:“母妃喜歡便好,勞小妹費心了。”
李沐瑤笑眯眯地道:“我今日讓娘娘這般高興,大哥,你怎麼謝我!”
李梧揚了揚眉:“容易,聽說你最近在院子裡辟了個小演武場,還請你二哥每三日給你上一次早課。如今你二哥去了南嶺,那三月祈春祭典前的早課,由我負責可好?”
“啊?不……不必了!”李沐瑤大驚失色,結結巴巴地道,“二哥臨去前,給小妹我布置了功課……”
李梧笑道:“這不是為了答謝小瑤兒嗎?你放心,我雖文墨不通,習武卻是一把好手,隻要你一心向學,保管你二哥回來,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
李沐瑤隻覺得自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正想找漂亮話拒絕,卻聽得段淑妃道:“也好,教學相長,小瑤兒也可以同你大哥聊聊經史子集。”
這下輪到李梧愣住了:“母妃,您……您怎麼和她一夥兒!”
段淑妃笑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衆人笑作一團。李沐瑤看着他們母子二人,發現他們二人并不像過去自己以為的那般古闆。
李沐瑤和李梧陪着段淑妃說了會兒話,天玺帝的賞賜和各宮的賀禮便陸續到了,淑妃便啟程去面聖謝恩,臨走前将自己的書房讓給兄妹二人商議條陳。
昨日夜裡,李梧已經馬不停蹄地招府中師爺商議過,拟了個草稿出來。但他很想知道提出此提議的妹妹究竟有何打算,便沒有拿出來。
李沐瑤也不客氣,先按照自己的理解,将昨日的提議寫了出來。她洋洋灑灑寫了許多,通篇引經據典,邏輯清楚,行文流暢。李梧看了很是驚訝,直言若李沐瑤為男子,拿個舉人當不在話下。當即他按照體例,在李沐瑤的基礎上删删減減,修修補補,修改而成的初稿雖不及李沐瑤之前寫的華麗,卻勝在言簡意赅,切中要害。
二人商量着又改了幾稿,最終由李沐瑤負責謄抄,二人落款用印,就算完成了。
李沐瑤滿意地欣賞着自己人生中拟的第一份條陳,真誠地道:“之前我還擔心大哥不滿意我的提議,沒想到大哥如此盡心幫我。小瑤兒謝謝大哥!”
李梧搖搖頭,道:“提議的是你,我不過是順水推舟,此事是否能成,還待看父皇的意思。”
因二人商議條陳,又是書房重地,二人開着屋門,并沒有留人在書房内伺候。李沐瑤湊近李梧,笑着道:“父皇既然屬意我們拟條陳,自然是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