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憲的臉色由白轉青,額頭冷汗如雨珠滑落,嘴唇哆嗦着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根本無法将那個儒雅守制的少年和眼前這個瘋子聯系起來。
“若非你偷偷将那封密信呈給先帝,裴家上下三百餘口又怎會慘死于寒杵山巅?說什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到頭來,卻是你這鼠輩為了一己官權,出賣全族,苟且偷生!”
裴憲沙啞地發出聲:“裴氏不能絕後,總要有人活下來……雲章他本就密謀造反……”
“造反?二叔啊,你怎麼還在裝糊塗?”
謝隅眼底充斥着狠戾,他猛地俯身,一把揪住裴憲的衣領,将他提了起來。
“那信都已經被燒一半了,難道不是你從炭火裡偷出,又快馬加鞭進京遞呈的麼?”
裴憲喉嚨裡發出含糊的嗚咽:“王……不,侄兒,你高擡貴手,放過其他人吧!把我發去府衙還是打入地牢都行,隻要留他們一條命。”
“他們都與你同族,若你趕盡殺絕,裴家就真的絕後了!”
謝隅冷笑一聲:“晚了。”
冷風挾裹着令人眩暈的血腥味沖入堂内,那是一種讓人恐懼的複雜氣味,包含着上百人血液的不同味道。
“這兩年我找了你很久,原來你就躲在歧州……”
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太後能把你的身份洗清,但你這張臉,化成齑粉我都認識。”
冷冽的劍刃輕輕劃過裴憲臉頰,留下一道細長的血痕。
裴憲眼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
“你知道親眼看着自己親人被毒死是什麼感受嗎?”
謝隅劍刃在他胸口遊走,輕輕劃開皮膚,鮮血緩緩流出。
劍鋒一轉,裴憲的一條手臂被切了下來,“咚”的一聲脫落至地。
裴憲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劇烈抽搐,卻無法掙脫謝隅的束縛。
“可惜,這宅子裡的其他人都死光了,看不到你這幅樣子。”
他把劍架在裴憲的鼻梁上,像是在考慮從什麼角度将他的鼻骨削下來。
鼻翼被劍刃劃開的劇烈疼痛襲來,裴憲渾身劇烈顫抖,終是咬破舌尖,生無可戀地扭轉脖頸對準劍刃,自刎而死。
濃烈的血腥味又添了一筆,潮濕的空氣中隻剩下寂靜。
秦悅目睹這一切,雖有屏風阻隔,但她還是不由自主顫抖。
身旁蕭蕭似乎也難以忍受這股血腥,胃裡一陣翻湧,終是忍不住發出一聲幹嘔。
雲山疊翠屏風被一劍嘩然破開,兩人暴露在他面前。
看見秦悅,謝隅頓時一怔,但他的目光很快又幽暗地望向蕭蕭。
“毒宗弟子?”
秦悅驚訝的看向蕭蕭。
吃到大瓜了。千機毒宗的人竟然就在她身邊!
蕭蕭眯了眯眼,仔細端詳那個臉頰沾血的黑衣人。
“裴硯?”
秦悅呆住了。這聽起來好像是謝隅的真名。
兩個人雙雙掉馬。下一瞬,蕭蕭便從她面前飛出去和謝隅交手。
但她很明顯沒料到謝隅現在的武功較之前長進了不少,幾招下來便被他一掌拍出正堂。
謝隅毫不猶豫追出去,卻被人突然從背後抱住。
秦悅道:“别追了!”
謝隅身形一頓,手中的劍微微顫抖。他聲音沙啞,“你為何攔我?”
秦悅還未想好回答,便被他卸下手推開。他呼吸粗重,周身彌漫着泠冽的殺意,看向她的眼神透着陌生。
“她今日也是來殺裴憲的,我想她并不是敵人。”
她再度拉住謝隅的手,強壓下對四周血腥味的反感,“你冷靜點。”
謝隅不再往外去,他轉頭看向倒在血泊中的裴憲,忽而閉上那雙猩紅雙眼,低低地笑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肩膀随着笑聲微微顫抖,手中的細劍也随之晃動,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态。
秦悅上前一步擋在他和屍體之間,捧住他沾血的臉,直直地看着他,“你已經殺的夠多了,清醒一點。”
謝隅不帶任何感情地看她:“不夠。”
“夠了。”秦悅指腹抹去他眼角的血珠,“你不是被仇恨吞噬的傀儡,你還有别的事要做。”
他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什麼?”
“比如,你還欠我三個人情沒實現。在兌現之前,無論是作為謝隅也好,裴硯也罷,你都不能迷失自己,或者不明不白的死掉。”
謝隅眼中赤紅的血色逐漸消散,低啞道:“你說的對。這隻是一個開始。還有别人。”
秦悅:“?”
這和我說的話有什麼關聯?怎麼感覺他理解錯了。
謝隅看着她那雙杏眼對自己眨了幾下,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眼瞳中投下半邊陰翳,此刻冷靜之下,還透露出一股隐隐的懼怕。
“你怕我?”
系統:[檢測到核心人物狀态不穩定,考慮到用戶攻略進度,建議回答“人家不怕,你變成什麼樣我都喜歡你~”]
秦悅:“……”
她果斷道:“我怕。”
“怕失控的你。所以你更要控制自己。”
謝隅突然擡手摁在她肩膀上,微微使力,捏的她有點疼。
“如果我控制不住殺了你怎麼辦?”
“那我就自認倒黴。”秦悅抓住他的手,“但我猜你不會,因為你還需要解藥。”
他忽而大笑起來,低下頭埋在她頸窩,身上的力氣如潮水般褪去,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
秦悅接不住他,兩個人一起雙雙坐在地上。
绯色的羅裙被他身上的血染的更為殷紅,像是染缸裡還未将顔色染均勻的布塊。
秦悅兩手撐着地,本想調整下姿勢,卻摸到個軟軟的東西。
她拿起來一看,竟是個藕色的荷包,上邊還繡了個“蕭”字,明顯是方才打鬥時蕭蕭落下的。
頸窩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你之前不是想知道我的過去麼?”
秦悅點頭:“問你了,你不說。”
她還記得那天被釣魚執法的事。
他笑了笑,聲音悶悶的從她肩上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