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小次山北山群,十幾個修士已被逼至險境,再往後百步,便是玉水。
人族墜玉水,有去無回。
一白衣劍修執劍的右手已有些發抖,戰了十日,靈力早已枯竭。他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師妹馮玉柔,她十指指尖也已撕裂,本命琵琶五弦已斷其三。
馮玉柔感受到師兄視線,凄然回眸,蒼白嘴唇微微上翹,露出一個認命般的笑容。
他兄妹二人恐怕要在此殒命了。
顧不上回首漫漫仙途,遠處魔修龍至如嬰兒般的啼哭聲已由百裡外瞬移至耳邊。
白衣劍修謝恒将手中佩劍扔至高空,載着一藍衣丹修飛速略過他們所處這片荒山,灑下專克魔血的瓊石粉。
瓊石粉,由此地特有的瓊石化做粉末,乃是人族行走于玉水淺灘的防身之物,能使低級魔物灼傷。
丹修烏岚身上丹毒早已用盡,這點瓊石粉是他剛剛在崖前所煉,混了自己化神中期的元神,與中階魔修有一戰之力,可是對上龍至,恐怕也是無計可施。
烏岚忍着元神割裂的劇痛,感應到有魔修被瓊石粉點燃,化作血霧,但是血腥味兒卻讓後來者更加興奮,等不及血霧散去,便一口吞下了自己尚未消散的同袍,又黑壓壓向崖邊掠來。
太多,太快。
烏岚再也承受不住,從高空墜落下來,被一根羽毛托住,穩穩放在地上。他向羽毛的主人投去感激,卻見那人雙目緊閉,正汩汩流着血淚。烏岚想起,這是即翼山的羽人翎,能看千裡,剛剛就是他發現了龍至的蹤迹,卻被對方在千裡之外刺傷了雙目。雖說化神修士沒有眼睛也能用神識視物,但是羽人一族大半修為全在眼中,此番恐怕也是重傷難愈。
罷了,什麼治愈,他們這十幾人,若無意外,今天隻能交代在這兒。
半月前,他們收到小次山流光派的求助,從各方趕來誅魔,原以為隻是一小股魔修,戰了十日,已有勝算,沒想到今日突然又來了魔修大軍,連十魔之一的龍至都親自來了。
不是他們大意,實在是十魔已經沉寂多年,他們這些人本也都是九山高手,以為不會出差池,萬萬沒想到……
隻能說天命。
不光是他,在場所有人都是這般想法。
謝恒被龍至的啼哭聲所震,耳朵流下血來。他一撩衣擺,盤腿結印,打算自爆元神。其他人也陸續坐了下來。
與其被魔修折磨,還不如同歸于盡,殺一個扯平,殺兩個不虧。
龍至仿佛感應到了人族修士在做的事,緩緩停住了前進的腳步。
“十三個元神,若是消散了,未免太過可惜,不如喂了我們。”他的九個頭異口同聲地說,發出了九種刺耳的聲音。
說罷,九條漆黑長尾迅速暴漲伸出,以極快的速度将人族修士圍住,如蠶織蛹一般,将那十三人圍在其中,不過幾息,内裡已不見天日。尾中散出一股惡臭,飄散開來,似有百萬怨靈同時從其中溢出。
修為低些的修士瞬間暈了過去,由長尾刺入神府,元神被一點點撕碎吞噬,整個人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隻餘無意識地顫抖。
謝恒聽着耳邊一人接一人倒下,胸口不甘起伏,卻難以将滄浪劍推出去一分。
龍至位列十魔,是高階魔修,可與渡劫修士一戰。
“什麼聲音?”羽人翎突然道。
幾乎是同時,外面似掀起滔天巨浪,浪起的一瞬,龍至九尾齊斷,九張嘴發出沖天悲鳴,怨靈倏地朝東方遮天蔽日地射去,哪知那巨浪底下蘊含着連綿劍意,明明溫潤如冬日暖陽,卻似九天離火,白熾火焰轉眼間将百裡内的怨靈淨化。餘下諸人乍從漆黑絕境擺脫,無法直視這炫目白光,隻覺得身上一陣暖意流過,而後卻瞬間産生冷意,是憑修士之體都難以對抗的寒冷。
“豔陽劍意,是大師姐!”謝恒與馮玉柔對視一眼,渾身打着寒戰,眼中卻皆是驚喜。
得救了!
龍至大怒,“何人阻我!”
姑若遺手腕一翻,刺出第二劍。
仍是平穩推過,所過之處卻如火海翻湧,熱浪滾滾洶湧而至,火舌卷裹着沿途魔修,連爆出的血霧都在一瞬間燒成白色,徒留下“嗞”地一聲。
龍至感到了強者威壓,十八隻金眸一齊望向來者,透過白色火海映出那人身影。
飄飄然一道白色身影踩在浪尖,右手兩掌寬的鈍劍堪堪收到胸前。
“道衍姑若遺,領教足下高招。”
話音未落,龍至九顆獸頭已被融化,很快巨大身軀也消散殆盡。
小次山北山群寂靜無聲,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是幻境。
有人喃喃:“無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