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的光從他頭頂打下來,偏又被旁邊桂花樹橫出的枝丫擋掉了大部分光線,這讓他整個人都陷在一團斑駁細碎的陰影裡,使他本就冷冰冰的氣質多了一層陰寒氣息。
他的手機屏幕還亮着,程靜看似漫不經心地掃過一眼,是通話記錄頁面,看樣子剛跟誰通過話。
程靜把背包挎在肩上,并沒裝傻。
“沒錯,是我。”
地處景城大學最密集的區域,這個時間段道路兩旁來來往往的學生絡繹不絕,有三五成群的,也有成雙成對的。
不過,這裡也并不是隻有大學,還有十三高、第二附中這種數一數二的中學。
但無論是大學生還是中學生,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總是免不了向正在對峙的兩人投來探究的目光,然後竊竊私語着走遠。
顧琉琛點點頭,把手機屏幕摁滅,順手揣進褲兜裡。
“你是不是以為讓他切斷我所有的經濟來源,就能讓我屈服,然後乖乖聽你的話?”
程靜微微搖了搖頭,烏黑的發絲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她望着顧琉琛,神情專注卻并不是以家教自居的上位者姿态。
“并不,我從來不認為這樣就能讓你接納或者屈服。
大道理我不想多說,因為我覺得你可能比我懂得更多。
我想說的隻有一句話:人生永遠不會重來,它該用來珍惜而不是為了任何理由去辜負。
明天上午八點,我會準時在書房等你。”
顧琉琛盯了她許久,而程靜也毫不示弱地回視。
兩人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厮殺。
一群穿着初中校服的孩子打打鬧鬧從顧琉琛身旁經過,把他擠了個趔趄,導緻他先移開了視線。
幾個小孩跟他道歉,顧琉琛皺着眉頭不太想理人,但依舊耐着性子說了句沒關系。
打發走那幾個初中生,扭過頭來卻發現程靜已經挎着背包穿過了人行道,身形被對面的桂花樹掩住大半,漸漸地融在斑駁的燈影樹丫中,看不見了。
顧琉琛短促又諷刺地笑了一聲,回身就發現楚澈像隻壁虎一樣趴在玻璃上盯着他這邊,眼底的八卦光芒連這越來越濃的夜色都擋不住!
周六,八點。
程靜踏着晨光進了顧家大門。
她到的時候,王叔正在修剪園子裡的花枝。
程靜順手從剪下的花枝裡挑了幾支形态比較好開得比較旺盛的,簡單修整幾下,便出了造型。
“原來程老師還會插花。”王叔有些意外。
程靜笑了笑,“讓您見笑了,以前兼職的時候在花店打過工,跟着學了點皮毛。”
“已經很不錯了,越是簡單的造型越見功底。程老師太謙虛了。”
王叔特地從庫房裡挑了隻插瓶給程靜。
程靜把還帶着露珠的花枝插入插瓶,放在一樓客廳的方桌上,左右端詳片刻,簡單雅緻還不錯。
顧琉琛不在書房。
剛才王叔告訴她,顧琉琛淩晨一點多才回來,還是爬牆進的院子。
比起顧琉琛昨晚跑哪兒瘋去了,她更在意顧琉琛什麼時候起床,起床之後會不會老老實實地來書房補習。
從昨天顧琉琛的反應來看,希望不大,不過也無所謂,來日方長。
她把背包放書桌上,特意将書房的門開着一半,方便一邊預習功課一邊聽外面的動靜。
兩小時後,樓梯處終于傳來腳步聲,伴随着顧琉琛的說話聲,“行,知道了。等我幾分鐘……”
這是要走?
她立刻起身,風風火火地出門抓人。
顧琉琛的書房設在一樓,而他卧室在二樓,連接一樓二樓的是一架旋轉明樓梯,從客廳裡能直接看到二樓樓梯口的那種。
程靜從書房出來到客廳的直線距離不過十米,她跑出來時,顧琉琛正下樓。
靠!
程靜恨不得原地炸裂。
顧琉琛剛洗過澡,隻在腰上圍了條深棕色浴巾,腳上還穿着人字拖,見程靜突然冒出來,有那麼一瞬的呆滞,緊接着下意識地把腰上的浴巾緊了緊,“你怎麼在這兒?!”
隻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屁孩,我有什麼可尴尬的!
程靜深呼吸,迅速收起幾乎龜裂的表情,抱着胳膊靠在牆邊,“顧同學,年紀輕輕記性就這麼不好,當心健忘症。”
說完,她便用一種菜市場挑白菜的目光打量顧琉琛,直把顧琉琛看得捏着手機指骨都用力到泛白,才轉開視線,“另外,請你以後穿好衣服再出來……”
她用手點了點自己的眼睛,“免得影響市容。”
顧琉琛在自己的地盤上一向散漫随意,因為這座房子,除了他自己基本上不會再有别人來。
顧廷不會,王管家和劉嬸隻會在特定的時間來。
比如他燒紙後,跑來收繳沒燒完的存貨,又比如送飯的時候。
而這個時間點,他的存貨已經被王叔收走,送早餐的時間也已經過了。
他便無所顧忌。
昨天回來得晚,一覺睡到了上午十點被楚澈的電話吵醒,本來就有點起床氣,沖完澡頭發都還沒來得及吹幹,楚澈又不怕死地打了第二個電話來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