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靜對他的反應有些莫名,但他一向如此,也就沒深究,“好了!爪子放桌上,這是重災區。”
顧琉琛瞟她一眼,從善如流地把雙手十指張開,按在桌面上。
十根手指,九根半指節處都破皮滲血了。
“你們到底因為什麼打架?”
譚宇雖然欠揍,但總不會無緣無故就突然打起來,還跑到這邊來打。
顧琉琛看着自己的手,靜了片刻才說,“我們……就不對付,碰上彼此實在看不順眼的時候,就打一架。”
程靜拿了三根棉簽并在一起蘸了酒精給他消毒,聞言挑起眼皮子斜睨他,“你覺得這種理由可信嗎?”
“信不信随你。”
顧琉琛一副“事實如此”的樣子。
“不願意說就算了,但有一點,打架這種事,以後還是悠着點。我知道你家厲害,你折騰出什麼事家裡都有辦法解決,但你真打算在這種放任中看着自己一點點爛掉嗎?”
程靜低着頭,手上依舊麻利地給他消毒,“你不是幾歲的孩子,需要靠一些拙劣的技巧去引起某個人的注意。”
她把髒了的棉簽扔在一邊,又換了新的,“也許你覺得我這是交淺言深,沒立場對你說這些話,可是……你就當我多管閑事吧。你想想,就算你一直這樣下去,又能得到什麼結果?
給你講個故事吧。
有個小女孩,五歲的時候有了個弟弟,小小的一隻軟軟嫩嫩又萌又可愛,她很開心,總想多抱抱他……但她那時候還是太小了,沒輕重。
有一次,她把弟弟小心翼翼地抱起來,還是不小心磕到了弟弟。
弟弟蹬着腿,哭得撕心裂肺。
女孩媽媽聽見了跑進來,把女孩打得哭爹喊娘……
其實,女孩媽媽在生小弟弟之前,一直是那種很溫柔的人,溫柔到讓人覺得懦弱。
小女孩一直覺得自己必須堅強要長本事,這樣才能保護她。
有了弟弟之後,女孩才發現,媽媽其實一點都不懦弱,她可以為了弟弟跟整日遊手好閑一心撲在賭桌上的爸爸撒潑對打!
要知道,沒生弟弟之前,女孩的媽媽在賭徒爸爸面前,可是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
女孩媽媽可以為了弟弟為母則剛,也可以為了弟弟不被學校開除當着很多人給校長下跪,特别能屈能伸。
那時候,小女孩每次考試都是第一,拿着獎狀回家時就希望媽媽能誇誇她。
可她媽媽每次都在為弟弟考砸了而傷心焦慮。
小女孩家條件不好,每次要交學費的時候,媽媽不是手頭拮據就是囊中羞澀,弟弟要交學費的時候,她自己如果實在湊不出來,她能拿着砍刀沖到賭桌上搶賭徒爸爸的賭資,你說好笑不好笑?
小女孩也曾蹩腳地想要引起他們的注意,逃學、打架、晚歸、考倒數,結果……小女孩逃學的時候他們說不上學也無所謂,女孩子家家讀書本來也沒什麼用;打架惹事,被對方家長鬧到家裡了,他們就當着對方家長痛扁小女孩一頓再罰小女孩站一夜;小女孩考倒數了,他們說學不動就不學了,在家裡幫幫忙或者找個地方打零工,到年紀找個差不多的人家嫁了,也是挺好的一輩子……
反正,不管小女孩怎麼折騰,他們的态度就是那樣的。
你肯定很奇怪,我為什麼突然說這個,其實就是想告訴你,拿自己的前途和人生去換偏心人的注意真的不值得。
如果你真想讓人注意到你,就應該像金子那樣,讓自己無比耀眼,無論何時何地都保持自己的價值,隻有這樣他們才會真正睜開眼,真正看見你。
而且隻有這樣,你才能在即使他們不能真心愛你情形下,也擁有讓自己過得很好的能力。”
程靜從始至終都沒看顧琉琛,她嘴裡不緊不慢地講着一個貌似事不關己的故事,手上卻片刻不停地把他手背上每一處傷口都細細清理消毒,然後用紗布包裹,打成一個不松不緊的蝴蝶結。
顧琉琛也沒去看程靜,卻在她打好蝴蝶結的瞬間說了句,“謝謝!”
程靜故作輕松地笑了笑,“真打算謝我,就好好努力,替我把飯碗端穩。”
顧琉琛彎下嘴角,“成交。”
*
十一月的景城,天色明顯暗得更早了。
并不寬敞的屋子,隻需要一盞冷光吸頂燈就可以讓整個空間變得明亮。
程靜為顧琉琛處理好身上大大小小的擦傷,把用過的棉簽和紙巾扔進垃圾簍,看向床頭櫃上的鬧鐘,眼角不由跳了跳。
七點半!再繞半個景城到他家都不用坐下就可以直接往回翻了!
“顧同學……”
都不用程靜把話說完,顧琉琛就伸出兩隻被包成木乃伊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傷患,寫不了字。”
程靜笑了一下,摁開台燈,把床頭櫃上的資料扔他面前。
“好,手是有點殘,但眼沒殘,腦袋也沒殘吧?
高一理化百分之八十五的重點都在這兒了,好好看好好記!
今天就在這裡補習,兩個小時,一分鐘都不能少!”
顧琉琛看看那疊資料又看看程靜,僵持了片刻,還是把那疊資料翻開了。
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也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但程靜瞅着他的側臉,莫名覺得他有些委屈又有些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