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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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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四個字語氣極為疲憊不堪,人坐着也是懶洋洋的。

腿沒知覺是真的,人沒力氣是假的,沒口氣也是假的,裝就是裝。

施清奉淺淺呼出一口氣:“估計是剛才繩子縛得太緊,腿彎曲一些,兩邊,有知覺了就跟我說一聲。”

施清奉把何逸鈞伸直的兩邊腿彎起,自己則斜坐在何逸鈞背後的空地上。

何逸鈞背後也有了個堅實的靠墊,卻沒敢回頭看施清奉,怕尴尬了。

因為現在施清奉十有八九在看他。

監獄很安靜。

漸漸地,何逸鈞的腿全然有了知覺,但并沒直接跟施清奉說有知覺了,而是先斟酌一下要說的話,半晌才道:

“臭三巾,你不去交奏疏,一直在這裡陪我?”

何逸鈞僵着腿,撐着這個人的肩膀往倉門方向跌跌撞撞移出一小步。

止步,站穩,又懵懵地望了眼施清奉。

施清奉也往前移了一小步,歎了一小口氣,無奈道:“算了。”

話畢,施清奉忽然負過身,将何逸鈞背在自己背上。

姿勢是先前背着何逸鈞上車時的,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門外走去。

何逸鈞的雙腿也沒像先前那般疼了,雙臂不再死死勒着施清奉,而是輕輕地搭在施清奉肩上。

二人出了監倉,來到通道。

通道在地下室,拐角處各燃着火把,忽明忽滅。

牆壁全是岩石砌的,透出森森寒氣。

何逸鈞此時就像從第十八層地獄走上來、即将見到斑斓人間一樣的激動,趴在背上不腿疼,格外快活,道:

“臭三巾,走快些,我看見出口了,就在前面,快點快點。”

監獄在地下室,地下室是人工開鑿的,不透氣流。

以至于回聲陣陣,令人聽得一清二楚,隻覺天地在戰栗。

有一種通道裡以及各個監倉裡就隻剩他們二人的錯覺。

施清奉腳步加快,聲線低沉,仿佛力氣耗盡,道:“别亂動,靜一些,我好累,真的好累。”

何逸鈞聽話,不再動來動去:“那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我的腿沒破皮沒流血,這點疼我能忍的。”

施清奉道:“走不了,你的腿有外傷,好好養傷,另外,以後你不要再跟我比武了,我跟别人比武總是會比過瘾,過瘾了就會打傷對手,對不起,我控制不住,不小心的,對不起……”

話音落時,二人出了地下室。

身後通道的火把拉長他們的背影,随後他們便融入黑夜中。

何逸鈞眼睫顫了顫,道:“行了,我貌美人善,不怪你了,等等,出了獄怎麼還不放我下來,你這要帶我去哪?”

施清奉道:“出府,帶你荷花池,荷花池更闌人靜,适合你。”

何逸鈞眼前一亮。

荷花池聽過但沒去過。

……

二人來到池塘邊時,施清奉手中已多出一盞亮着的花燈。

黑幕無際,月隐星藏。

不知池塘長有幾許,岸上有稀疏樹影,四處彌漫着不知名而不知來自何地的缥缈花香。

岸上還有塊塊置石,萬籁隻留風聲,與監倉壓抑寂寥的環境迥然不同。

花燈柔光穿過之處,爍出底下滟豔粼光,以辨出路型。

何逸鈞喜歡呆在這樣甯靜的地方,面上也不再是愁雲不展。

施清奉找個置石位坐下,花燈往前一放,映出水上隐約荷影。

何逸鈞腿已沒那麼疼,掙開施清奉扶自己的手,步履蹒跚,往施清奉旁邊另一塊緊貼的置石上坐下。

施清奉語氣平和:“這件事……怎麼個說法?”

何逸鈞垂首不語。

施清奉不惱:“問你的,盡管說,不用擔心隔牆有耳,要真有什麼秘密,我會保住秘密,嘴上是把住門的,沒必要忌憚我,相信我。”

頓了頓,施清奉斜過身,擡手,又道:“拉拉勾,有秘密告訴三巾,三巾一諾千金,決不讓第三個人知道,有麻煩共同解決,有苦同擔有難同享,不相隐瞞,不相排斥。”

何逸鈞愣了一下,看着施清奉的誠容,勾回,遂語音低微,飄飄然道:“就……就是……昨日書齋不是被燒了嘛……”

施清奉傾耳聽,見何逸鈞忽然話音卡頓,便道:“嗯,繼續講,我聽着。”

何逸鈞聲調兀地變低:“我聽車上壇裡的人說你會寫封奏疏,你也說過奏疏是你寫的,奏疏上寫鄭爺是我義父……”

何逸鈞接下來便将他醞釀一路的話給吐出來,恢複聲調道:“然後,你會叫下人送奏疏給聖上觀覽,讓聖上知道我與鄭爺是一道的,下旨讓我死……”

施清奉道:“繼續說,沒關系。”

何逸鈞道:“我想竄改奏疏,與刺客合作,我也未曾想過他并不想竄改奏疏,他隻想借我的路去殺你,想把你回京的路變成一條絕路。”

何逸鈞心想着,對不起,淨棠,我撒謊了,違約了,希望你聽不見我所念之言,此為破例,若有下次,我必定會如實相告。

長長一句話,與夜色融為一體,或是被夜色吞噬。

施清奉靜靜地聽着,在何逸鈞快講完時,忽然伸出手輕輕撩了一下何逸鈞後背發絲。

發絲快全幹了,經不住這麼一撩。

直發瞬間散成了原先又稀、又細、又卷、又翹的模樣。

聞言,施清奉既然有些怄氣:“我怎麼會是這種人,舍得讓你去死?我有病?他騙你的,不過這也不是你的錯,我沒能得到你的信任,是我的錯。”

何逸鈞聽得神情呆呆目光傻傻:“不瞞我說,你身上确實沒有值得我信任的點,我這個人最熬不住等待,當年等你,信任已經消散光了。”

施清奉道:“沒關系,來日方長。”

施清奉恢複語氣,雙手絞着落地脫根的長草,望向池面,盡管池面一片黢黑,又道:

“我小時候去過書齋多次,一月前又去書齋探望過一次,對書齋算是熟悉,又甚是懷念。”

“聖上也問我對書齋這件事有何看法,讓我寫在奏疏上,于是奏疏确實寫了火燒書齋這件事兒。”

“但寫的内容其實是,書齋學子不與書齋夫子一道,将來多少也會有人給本國貢獻微薄之力。”

“希望聖上有控制京師各私塾學費漲幅範圍的想法,讓書齋更多學子能念到書。”

何逸鈞依然稍稍斜對着他,似有難以宣口的話要說。

良久,何逸鈞才冰冷冷地道:“你就不怕,日後我把你殺了?”

何逸鈞雖然現在不想殺施清奉了。

但施清奉現在不忌憚他,委實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施清奉呼出口粗氣,過了一會兒才回話:“我認為,你不會殺我,所以你就是不會殺我。”

何逸鈞道:“萬一我表裡不一笑裡藏刀怎麼辦?”

施清奉道:“那就也怕,如果我說,我跟你是舊識呢,你小時候念書念太多,壓力太大,把與書無關的其他事給忘了,忘得一幹二淨。”

“鄭先生呢,我知道他後來對我反感,我出現在他面前就是在礙他眼,他怕我髒了他的眼,離我遠遠的,巴不得你也離我遠遠的。”

“隻不過,他所意,我不讓,他越希望發生的事我越不希望發生,跟他完全颠倒過來了。”

“雖然我沒跟他搶過東西,隻因他每次都會将東西禮讓我,他煩我,我卻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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