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常穿十厘米高跟都沒崴過腳,今天特意換了雙平底,腳倒崴了。
而且這兒還是醫院,頂上白熾燈映着地闆亮堂堂反着光,所以約等于,她平地自個把自個給弄瘸了。
而刺痛的感覺一路從踝關節延伸到大腦皮層,痛覺感受器瘋狂分泌過量腎上腺素。
感官被無限放大,稍微挪一挪腳都是刺骨疼痛。
酒鯉便這樣突然僵硬着,看起來像是間歇性僵硬症病發。
有護士病人挨個從她旁邊路過,卻也隻是側目奇怪地瞟一眼,又走開。
酒鯉白着臉從過道中央移到公共座椅上。
弓起腰緩緩吸氣吐氣。
劃動手機,說是給符深打個電話過來救她,可猶疑了半晌,一想到符深保準樂子人嘲笑她的欠揍樣,酒鯉腦子就都疼起來。
指望符深不如指望狗。
還是先随便找個好心人扶她去急診看看。
想到這,酒鯉擡眼,打算從來往人群中搜索合适目标。
可她甫一擡頭,這才發現她的前方不知何時被一道身影遮得嚴實。
入目瞧到一雙低幫皮鞋,熨燙平整的藏黑色九分西裝褲。
這人距酒鯉并不特别近,剛剛好熟人寒暄的距離。
可也許是痛覺刺激得反應也遲鈍起來,酒鯉很清晰地看到他褲腳下露出一截純色鞋襪包裹的勁瘦腳踝。
休閑商務風,禁欲感很足。
“酒鯉?”
酒鯉腦子怔怔的,頓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仰起臉。
符叙就站在她身前,襯衫領口微微敞着,額前碎發在光暈裡鍍着層銀色,垂下眼來。
公共座椅設的位置有點偏,符叙又高,身形瘦而挺,站在酒鯉旁邊便恰擋住了她另一側的光源。
“腳扭了?”
沒聽到回應,符叙蹲下身。
另一側的光線豁然傾下,酒鯉眯起眼。符叙單手扣住她受傷的那隻腳,另一隻手小心褪下她足上的平底鞋。
觸到受傷的部位,酒鯉瑟縮起來:“疼……”
傷痛令人變得柔軟,符叙聽到她話音裡軟綿似的委屈感。
仿佛通過了擴音器一般萦繞耳邊。
指尖觸到的皮膚都變得滾燙起來,他穩了穩神,擡手去探酒鯉的額頭,還好,并不燙:“我扶你去急診。”
酒鯉胡亂“嗯”着,眉頭微微皺着,臉色些微的煩躁。
方才沒人管她還想着怎麼來解決眼下困境,現在熟人來了,尤其這人還是符叙,不知怎麼她心裡那點小脾氣便又上來了。
就像小時候打架打輸了,父母遲到的安慰,或者更小的時候,有客人來,分發糖果她和妹妹便總會被排到最後。
人們下意識對依賴的人要求苛刻。
……
酒鯉思維跳躍到這覺得她真是瘋了。
不對,是瘋得沒救了。
……
到急診室時裡面還有兩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疑似逃晚自習翻牆摔骨折了。
似曾相識的場景,醫生在旁邊問家長電話,受傷的那個嘴抿成直直的一條線,無論如何都不肯開口。
“看校服是汀陽中學的,”醫生對這種事情倒見怪不怪,上完石膏給繃帶打上結,道,“小夥子嘴巴嚴沒事哈,我這有汀陽校長電話,等會搖号讓你們王校長過來接人就成。”
兩個少年臉色肉眼可見地刷白。
酒鯉突然湊了場熱鬧,有種身臨其境的壓迫感。
想起她高中那會,逃課打架也是家常便飯,不過她那時體能好,從來還沒有翻個牆就被摔骨折這麼一說。
不像現在……
酒鯉心裡長歎一口氣。
醫生仍在忙,說是還得等五六分鐘,符叙便先從護士那裡拿了冰袋給她冰敷。
待了會,确定酒鯉狀态不算差,他這才又去外邊樓道打電話。
“你先待着,我出去打個電話。”
酒鯉依他的囑咐點頭:“行,沒事,我又不是小孩。”
一路過來她的頭發被蹭亂了些,一條腿腕部紅腫地支棱着,另一條卻在地上玩畫圈圈,仰起臉的表情散漫又無所謂。
意思是讓符叙放心。
符叙突然便很想惡趣味地揉一揉她的腦袋:“小孩真乖~”
到底忍住了。
門被半掩住,酒鯉看到符叙不疾不徐地撥了個号碼。
那邊好像在笑,又或者是在向他談條件,符叙全程隻是半脅迫性的語氣,看起來是熟人,他輕易便拿捏住對面人的軟肋。
眼神偶爾向診室内瞟,不一會就挂斷了。
酒鯉有意豎了耳朵,隻聽他好像叫誰帶雙拖鞋到市醫院來。
符弟弟做事如此周全細心,完全超出酒鯉的預料。
……
打發完了兩個叛逆少年之後,醫生才過來看情況。
“這個看起來,普通外部腫傷啊,不過你這疼不疼?……疼的話還是先去放射科拍個CT,可能是骨裂。”
這麼嚴重?
一句話讓酒鯉下意識覺得她腳快疼斷了。
“那個,不好意思啊大夫,我想問一下,骨裂……是不是特别疼?”
“……”
醫生被問的愣了好幾秒。
“就打石膏固定一下,注意一百天内不要劇烈運動,不疼的。”
這回答……
符叙在身後一字不落地全聽到了?酒鯉一瞬間尴尬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好吧,她本意其實是想問一下她腳踝感覺比以前扭傷了要疼得多,是不是百分之九十真就是骨裂了。
人一受傷怎麼嘴都開始瓢?
但倒也不是非要打腫臉充胖子裝不疼,隻是畢竟都成年人了,遇事順然接受并想法子解決是基本。
酒鯉餘光朝後瞥了一眼,再悄悄瞥了一眼——她擔心的某位正認真思考着什麼,頭垂着,沒什麼表情的樣子。
她暗暗舒下心。
于是又去做了個CT,回診室的路上酒鯉一路忐忑,跛着一隻腳還不忘抽空研究了好幾遍CT底片。
這塊白色中間有個縫,會不會裂了?
等等……這都兩塊骨頭了吧,我靠不會真裂了?!!!
酒鯉瞳孔都猛地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