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吹林地的沙沙聲大起來,酒鯉感覺她的心先是停滞片刻,而後,便合着風吹樹葉沙沙的響聲,像林中有人輕輕敲擊沉而厚的鼓面,那聲音先開始很輕,很小,抵達某一臨界點,突然便瞬息而至撲面而來。
酒鯉定睛看符叙的臉與眼睛,過了一會兒,很輕很輕笑起來:“那你是什麼?”
符叙說:“我是看星星的人。”
酒鯉發現他追人真是挺有一套的,笑罵:“你才不是人。”
腦袋靠近他,額頭蹭了蹭他的額頭,便當量過體溫,道:“你也是星星。”
我們都是星星。
我們也都是仰望星空的人。
*
符叙這次發燒完完全全是人為導緻,昨晚23度的空調實際上隻有16度,他睡沙發又蓋的薄被,不發燒才怪。
隻是這人病迷糊了就總說些奇怪的話,搞得酒鯉很心悸,而且力氣變得很大,狗皮膏藥一樣片刻不離往酒鯉身上黏。
酒鯉好不容易哄騙着把他拖出餐廳,她打開車門,将他囫囵往後座塞,符叙攥着她的手不撒。
“……”
他手掌很大,因為發熱變得有些涼,以一種撒不開的動作緊攥酒鯉的手,酒鯉一半身子在車内,迫于符叙隻得彎下腰,無奈道:“你這樣我怎麼開車?”
符叙眼睛緊緊盯着酒鯉的臉:“……你是不是又要自己逃跑?”
“……”
得。這是根本沒有聽到她說的什麼話。
酒鯉試圖掙脫,沒掙脫開,更加無奈:“不會逃跑,沒有逃跑。”
符叙依舊盯着她,很認真地盯着她,沒有松手的意思,明顯并不相信她說的話。
“……”
這醫院還去不去了?病死他算了。
酒鯉把她空出的左手小拇指遞過去,示意拉鈎不騙他:“沒有說抛棄你。”
符叙眼睛眨一下,怔怔看她,類似正在哈氣的大貓突然被人類投喂的表情。
這個樣子莫名有點可愛,酒鯉覺得面對正常的符叙她都會被蠱惑,面對這樣的他更無法生氣起來,捏捏他的臉,笑:“手指。”
符叙很乖地張開五個指頭。
他迷糊的樣子讓酒鯉冒出很想欺負他的念頭。
酒鯉拉過他小拇指,勾了勾,順勢鑽出車子,揉符叙的腦袋:“真乖。”
“……”
去了離他們這裡最近的一家醫院。醫生問了大緻情況後便讓他們去旁邊先量體溫。
——體溫40度。
酒鯉看到體溫度數,捏着溫度計的手都一顫,感覺再遲來一步符小叙會被燒成傻子。
差點見證天才隕落幹壞事啊。
她今天穿的休閑襯衫,襯衫下擺依舊被符叙緊緊拉着,酒鯉站在符叙旁邊聽醫生看診。
“……這個藥是退熱的,等會給病人吃上一粒就行,完全退熱之後就不用吃了……等會帶病人去二樓病房等候,我安排護士給他挂水。”
“記住多給你男朋友喝點熱鹽水,退熱之後吃點易消化的食物。”
符叙完全沒有聽醫生說話,眼神隻是巴巴地黏在酒鯉身上,聽到男朋友三個字像是觸發随機反應,嗓音悶悶,開口:“你有男朋友?”
他突然說話,酒鯉被吓了一跳:“我沒有男朋友。”
符叙:“你有男朋友我也會追你。”
“我會偷偷親你,讓你男朋友發現。”
“…………”
不要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啊。
醫生十分驚奇地打量酒鯉和符叙,随後眼神落在符叙拽着酒鯉衣角的手上。
“我沒男朋友!”酒鯉連忙解釋,“也沒有結婚!”
他沒有插足别人感情,我也沒有插足别人感情!
醫生你千萬不要聽他亂說!
醫生說:“……哦,你們先去二樓等候吧。”
“……”
病房号是217,坐電梯到二樓,酒鯉安排好符叙躺下,去開水房給他打開水。
她見過酒後耍酒瘋的,倒是沒見過發燒就黏糊人的,但還好病了的符叙隻是會亂說話和死盯着她好像害怕她一不留神消失,其餘都十分聽從酒鯉的話。
酒鯉哄騙着他吃完藥,護士正好過來給他打點滴。
他手背插上針,才終于昏昏沉沉睡過去。
酒鯉扒在床邊盯着吊水瓶,回過眼,再看到符叙的臉。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長睫低伏,鼻梁很高很好看,唇色也有些蒼白,但嘴唇也挺好看的,酒鯉從前竟然從來都沒有注意到過。
“你們倆感情真好。”旁邊病床是一對老年夫妻,老爺爺病毒感染也在挂吊瓶,老太太給老爺爺掖被角,向酒鯉看過去,悄聲道,“你男朋友是什麼病哇?”
酒鯉想說我們還不是男女朋友,符叙好像正在做什麼噩夢,突然手指緊緊抓住被子,眉頭深深皺起,她于是用自己的手緊緊握住他的手,輕輕安撫他,沒有拒絕也沒有承認老太太的稱謂:“昨天空調太冷,他早上就發熱了。”
老太太坐近了點酒鯉,“年輕人是不是氣血虛?多吃點紅棗枸杞之類的能補氣血。”又道,“我們地方有個傳說,說做噩夢就是靈魂被在地府還沒有投胎的親人魂魄纏住了,需要在世的親人呼喚靈魂才能歸位,你試着輕輕叫他,但不要驚醒他,夢魇裡的魂魄就知道他這一世還有羁絆,自然就不會纏着他了。”
老太太語氣是那種飄忽忽壓着的嗓音,而符叙又開始緊攥酒鯉的手,便顯得這種不着邊際的話很真實似的。
酒鯉一想到符叙真的被困在夢魇中,實在被吓到了:“但,但……我不是他親人。”
老太太道:“你是他女朋友嘛,女朋友就是親人!輕輕叫一叫他。”
酒鯉另一隻手也覆在符叙手上,壓低聲喚:“符叙?符——小——叙?”
沒什麼效果,老太太皺起眉,道:“你貼近他耳朵。”
酒鯉覺得她貼近他耳朵好像是趁他生病偷偷親他一樣,踯躅在那,沒動。
老太太很着急:“大姑娘怕什麼!快點。我給你說哦,噩夢很影響人身體健康的,對你們以後那什麼的生活也很有影響。”
“…………”
老太太簡直太關心年輕人了。
“符叙?”酒鯉磨蹭着終于弓腰,眼睛盯着符叙的臉不斷放大放大,唇離他的耳垂隻剩一厘米,她突然覺得心髒又咚咚咚響起來,像夏日短暫下起的大暴雨。
暴雨越下越大,符叙不安分地側過腦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