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撲面而來的,是青春的氣息。它溫柔的穿過風,穿過指尖,穿過神經末梢,直抵心髒。
魏許一路走到藝術系專用的畫室,不出所料,看見齊硯正在指導幾位學生進行畫作教學。
畫室的空間不大,隻有幾人在這裡畫畫,都是齊硯的研究生。
美院近幾年花重金聘請藝術指導老師,齊硯便是其中之一,而他願意受邀的原因别無其它,隻因如他人口中傳言那般,美院的茶室夠大。
茶,愛好者也。
說起他在美術界頗有地位,盡管今已年逾半百,但德高望重,才藝雙馨。早年以《花指》在美術界名聲大噪,娴靜富有力量的畫風讓無數人心生希望。
魏許始終記得第一眼見到那幅畫,霎那的感官被震碎,超視覺的享受讓她在一段時間内忘記了痛苦。
後來,她在老師那兒讨了份“閑職”,擔任了齊硯的助理,主要負責其畫作的整理收集和展出這一塊工作内容。
嗅了嗅鼻子,一股熟悉的味道逃進鼻腔。
畫室充斥着顔料的油漆味,輕輕推開畫室後門,魏許蹑手蹑腳找了個空的位置坐了下來。
她還是習慣到坐到最後,這是觀賞他人作畫的絕佳位置,所有人畫闆上的畫作都能一覽無遺。縱觀整個畫室,隻有畫筆掠過紙張的聲音沙沙作響。
思緒拉遠,魏許一時間看得入了神,直到聽到有人喊她“小許”,才立馬快速站了起來,模樣有點像課堂上開小差被抓住一樣,顯得有點窘迫。
果然九年制義務教育下的條件反射比大腦思考的速度快。
“在。”
魏許應了一聲,立馬走上前接過齊老手上的資料,跟在後面走出畫室。
齊老留着藝術家的波浪短頭,握着手不緊不慢地走出畫室,身姿挺拔,精神矍铄,像青山裡的一棵松樹,給人的感覺如沐春風。
魏許跟着走,暗自懊惱,她剛剛忘記拿留在家裡的文件了。
雖為工作關系,但他們見面的次數比較少,通常是以郵件的形式來往居多,大部分郵件内容都是普通的工作内容彙總,隻有少數内容是齊老門下學生作品的整理。
正當魏許猶豫着如何開口時,齊硯反而先交代了她一件事情:“下午替我去一趟木月美術館。”
黝黑的眼裡閃過霎時間的詫異。
腳步走到轉角口時,像是下定了決心,突兀開口:“老師,這次的作品展覽結束後,我會離開休息一段時間。”
或許是心存愧疚的原因,說到最後聲音也變得微弱起來。
這一種微弱感牽扯着鮮活的感官,她有段時間甚至不止一次沮喪的想過,自己這一生或許就隻能這樣了。
不停的就診,不停的間歇治愈,不停的在無數個黑夜中清醒,清醒的看着自己一點點被藥物麻痹,而自己,無能為力。
腳下的路還在繼續走,台階一級一級的往下邁。
齊硯聞言并不着急表态,看了一眼在一旁低着頭走路的魏許,沒答應也沒拒絕。
兩人在樓道口分開走,齊硯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折回來提了一嘴:“對了,美術館經理的電話你存一下,方便聯系。”
“這事你把江讓也帶上,我之前跟他提過。”
說罷就揮揮手,悠哉遊哉的朝茶室的方向走。
等到魏許轉身,他才回頭看了她一眼,輕輕的歎了口氣。
她還是走不出來。
魏許在食堂簡單解決了午飯,正撥通手中存入的電話,一連幾次都是未顯示接聽,想起齊老提到要帶去的人,更是有點發懵。
她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卻對應不上臉。此刻,微信彈出的消息倒是提醒了她,是齊硯老師推薦的微信。
魏許會意過來,當即添加。
江讓好友驗證通過的速度很快,消息卻回得很慢,她與江讓約定在學校門口的咖啡店見面。
魏許一直窩在咖啡店裡,等了将近半個小時,直到在窗外看到了疑似在門外等待的身影,放下托腮的手,仔細打量起在外人的樣貌。
窗外的敞篷傘下,一個低頭手裡握着手機像是在發送消息的人引起了魏許的注意。
看樣子像是剛從學校宿舍過來。
我到了。
跨出咖啡廳的門,魏許就察覺身邊落下來一個暗影,站的距離不遠不近。
江讓幾乎是第一時間認出魏許,以懶散的方式打着招呼,語氣含糊,喊了聲師姐。
魏許聽得頭皮發麻,隻覺壓力如山傾來,立馬更正道:“叫我魏許就可以。”
走近,五官硬朗的臉在眼前放大,仔細看清楚了這張臉,才想起與江讓的一面之緣。
他們在茶室的門口見過。
那時的江讓正被齊老罵的狗血淋頭。
當時聽路過的學生說,他既是齊老最得意的門生,也是平日裡最桀骜不馴的那一個。
他的畫風自成一派,已然成為美術界新星。
按照以往展覽的事情,齊硯比誰都上心,原先都會事先自己去美術館一趟,這次一反常态竟然直接讓自己替他去,魏許隻覺得事情棘手。
再看眼下帶上這一位不情不願的人,怕别是誤事就就好。
江讓站在路邊單手插着兜,頭發順在額頭,随便一站就是一道風景,絲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眼神打量,在路邊随手攔了輛出租車。
“要去哪兒?”
他回頭看魏許。
“木月美術館。”
報了地址後,兩人無言,一路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