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芝茹遲遲不見她回複，獨自在京大的研究生辦公室内歎了口氣。那日在杭城匆匆一見，那句”等她來”始終沒說出口。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魏許極力遏制内心的湧動，接通了電話。

李望知問她：“一起過去？老人家醒了。”

這個瞬間，似乎獲得了短暫喘息的機會，魏許突然有些如釋負重：“什麼時候？”

她的聲音有些抖，李望知還是說：“現在，那邊看護的人說想見你。”

魏許想起了那張在醫院沉默的臉。

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派去調節的人員站在門口的一角，黑壓壓的一身，手裡提着公文包，看上去不像是來了解情況，反而像是一個冷酷的保镖。

見到李望知過來，他上前握了手，稱呼為他為‘李先生’，再看眼前這位氣質清冷的人，不知道如何稱謂，隻是點了點頭。

醫生已經來過，說是老人家做完手術後需要靜養，依舊要住院密切觀察。病房内的消毒水味刺鼻，老人家已經摘掉了呼吸器，橫亘的青筋爬滿雙手。此刻，他斷斷續續的說着話。

看護他的人俯身，聽清楚他說的話：“小寶呢？”

“我讓她先在外婆家呆幾天。”

知道了孫女的情況，老人家安心的喝了一口吸管裡的水，又繼續說起那天的情況。

他說話聲音微弱，都是由他兒媳聽過後再複述。最後總結梳理下來，定性為非建造方失誤，不需要賠償。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老那天出門是給孫女買糖吃，走到那邊體力不支，高血壓有點湧了上來，本想靠着标志牌找藥，一下子沒找到藥，後來就沒有了意識。

還好送醫院及時。

建造方派來的人了解清楚情況後回去交差，同時也跟站在聲旁的李望知示意：“李先生，我先回去了。”

說完後微微朝他颔首，着急離開。昨晚去鎮政府門口大吵大鬧的人雖然已經被警方拘留，但還是有不少閑言碎語傳出來。為了不必要的節外生枝，建造方的修建進程停了一天。

怕打擾到老人家休息，兒媳輕掩上房門，跟魏許借一步說話，李望知跟着一起出門，虛靠在病房門口，眼神時不時看向右方的位置。

不遠處的護士台已經有人開始議論紛紛。

護士處理着手中的鑷子，對旁邊沒值夜班的人使了個眼色。草草看了一樣站着的人，手裡的工作短暫性地停了停，不得不承認，是會犯花癡的程度。

金絲框眼鏡配勾人的桃花眼，隻是站在那裡氣場有點冷，不是那種生人勿近的冷漠，反而是那種漫不經心的疏離感。

右方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不仔細聽聽得不真切。

站在魏許對面的人疙疙瘩瘩的開口，像是在尋找合适的措辭，磕磕絆絆的問：“阿強....他...什麼時候會被放出來？”

她的眼裡又是期望又是恐懼。

某一個眼神相對的瞬間，魏許似乎看見了幾年前的自己。

她在期盼女兒能有爸爸陪伴，丈人能有兒子的探望，但是又害怕，害怕什麼呢？

有一種預感在頭腦裡産生，明明有如山的東西堆積在她的眼裡。

沒等人反應過來，她的袖子已經被拉開，黑色長袖下覆蓋着一條又一條淤青的斑痕，更嚴重一點的，呈現出大塊的朱砂紅。

那個人急得掙脫魏許的手，若無其事的把袖子掩下，不敢看她。

“你先等等。”

魏許的語氣盡量克制沉重的心情，回頭注意到李望知在的地方，走向他。

腳步聲越來越近，李望知有感應般擡起頭，越過視線看向依舊停在原地的人，又重新看向魏許。

他不開口說話，隻是直勾勾的盯着，像是抛出了誘餌，等待她自己上鈎。

“李望知，你知道昨天被拘押人的具體情況嗎？”

注意到她情緒的波動，李望知有意放低聲線，“你想知道什麼？”

魏許身後的女人動了動，走上前，“他...賭了多少錢？”

”三十萬。”

盡管有心理預設，心還是止不住的顫了一下，那個女人像是為了尋找一個支撐點，緩緩靠着牆壁坐下。

面色慘淡。

怪不得他會在醫院大鬧，索要三十萬塊錢。

魏許想說的話像是被魚刺卡住了喉嚨，說不出來。頓了頓，坐在她的身旁，手掌覆在她的手上，從喉嚨裡擠出生澀的安慰，”會...”

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她，陪着她坐了一會兒，直到護士喊患者家屬，坐在椅子上像失了魂的人才打起精神，雙手擦了擦口袋，重新回到病房。

她的背影看起來像一朵搖搖欲墜的浮萍，無處可依。

一直呆呆的看着那個女人走進病房，思緒開始飄遠。李望知輕喚她的名字試圖讓她回神，見她遲遲沒反應，最終出聲：”你還要這樣站着多久？”

她回過身來。眼底散落着細碎的裂縫，似乎有無數星光被撕碎，不斷下沉于無盡的黑暗。

那是李望知再次見到魏許失态，盡管她還是試圖控制眼底的湧動，輕聲說：“走吧。”

尾音帶有輕歎，似是為她，又似是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