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中最原始的存在,并不是具有精神的事物、靈或神,而是具有生能的物質。
——題記
雜牌空調呼啦啦瀉着熱氣,許是家裝公司圖省事把空調按在臨門的地方,這房間又窄,靠門置一張上下鋪。
對面的靠牆櫃子連接桌子偏也高,熱流就全吹到上鋪的被褥和櫃子頂去了,都說“高處不勝寒”,在宋苛家裡就是反過來的。
開空調就圖個心理作用,讓這裡不至于真變成冷冰冰的停屍房。
宋苛又按着遙控器調了風速,郁悶地想要不要拉窗簾蓋住窗戶縫隙挂來的冷風,可貪這一點小便宜,晚上的夜景就見不到了。
這夜景說白了,就是比平時多挂了一輪圓月,城市的天空是沒有星星的。
宋苛出神地望着那月亮,今日空氣質量不佳,它身上裹了幾縷雲霧,有些灰蒙蒙的,邊緣光圈便顯得晦暗不清。
正因如此,玻璃窗在夜色清晰地映出了比月亮更慘白的身影,以及身影底下埋着的試題卷,有太多刺眼鮮紅的标記。
宋苛收回目光,集中注意力幹現在的事。
二,三......八。
比上次多錯了整整五道。
他默默把錯題過了一遍,從文具盒翻出裁紙專用的美工刀,輕輕一推,刀片就嘎啦嘎啦冒出來了,頂端有些生鏽,宋苛記起前幾天同桌江知芸借用美工刀,提醒他把用久了生鏽的刀片扔掉,要是不小心割傷手得破傷風就完了。
刀片不是用久了生鏽的。
是他記不清割了多少次,血迹擱在上面,日複一日忘記清洗,才生鏽的。
宋苛莫名笑了下,把頂端的刀片掰斷,用幾張紙簡單包了包扔進垃圾桶,才慢慢移動美工刀對準到自己的左手腕,手腕偏下的地方有些結了疤,還有的地方留了淺淺的白痕。
把握力度,割深了皮肉容易外翻,不好看。
一共八次,容錯度也很高。
美工刀貼近宋苛的皮膚,刀口再熟悉不過的觸感仍舊使他周邊的神經一陣發麻,初次是害怕,多次是興奮。
第一下,有點輕了,隻破了皮。
這是讓人百試不厭的緩解壓力的活動。
第二下。
他不至于想死,他也沒有患上任何的精神疾病,當然了,這句話的前提是他沒提出要去正規醫院看心理醫生。
第三下。
此時此刻宋苛戴着藍牙耳機卻依然能聽見一門之隔母親震天響的咆哮,手心狠狠拍在寫字桌上發出的噪音,沒猜錯的話她又是教弟弟寫作業的時候被氣瘋了。
第四下
倘若說了要看心理醫生,她也要被自己氣瘋。
無非就是那句“小孩子能有什麼毛病,别整天浪費家裡的錢。”
第五下,這次尺度把握的不錯,血珠連成一條線。
宋苛嘴角的笑泛上一絲冷意,倒不是傷心,隻覺得今天的自己尤其的矯情,想的太多,割腕都沒意思了。
第六下
為什麼割腕?
起因在今天期中考試成績出來的早上。
柳城高中的學習氛圍不比高經濟大省的輕松,更别說高二這個節點,老班幾乎在早自習天天頂着油頭大聲強調高二對你們這些小屁孩得多重要,進了高三就是全面複習,高二不好好打基礎,等着高四搬磚去吧。
老班姓張名珊,又教政治,他教的每一屆學生都樂此不疲叫她“張三”,年逾四十,看着老态龍鐘,心中青春不減。
這些話無可厚非就是老師激勵學生時刻抓緊學習,三年話術不變,宋苛聽的耳朵起了繭,給别人聽聽可以,對他不适用。
他成績在這所破高中裡名列前茅,誇張講學校要供着他上清華北大的那種,中考分數上最好的一中,進一中清北班也是綽綽有餘,可他沒去,來了這裡。當初是看上這高中不提供住宿,學費比一般高中低,還挂了個區級才來的。
能省一點是一點,等成年贍養父母的時候讨價還價的資本就多了。
結果高二上學期的宋神隕落了,班級同學這樣調侃道。
老班叫他到辦公室,先是慣常取下圓框眼鏡反複擦她的厚鏡片,隻哈氣,也不說話。
宋苛剛從操場趕過來,洋溢着一股新鮮氣,外套沒來及扔教室,就把深灰色外套随手搭在肩上,外套袖子再圍着脖子一捆,要是别人就顯得傻氣,宋苛看着就得用桀骜不馴來形容。
裡頭的白色校服浸上劇烈運動産生的汗水,靠近鎖骨的區域緊貼在一起,随着呼吸起伏而更加凸顯。
他見老班不開口,就也像模像樣地摘下自己的眼鏡哈氣,仰頭甩甩劉海,帶了點嚴肅的口氣自說自話:“哎呀老班呐,知道這次叫我來為啥不?”
“搶我說話是吧?把外套穿上!不三不四的,沒個人樣。”張珊把眼鏡帶回略顯蠟黃的臉上,臉部肌肉不自覺松弛下來,還餘下點皺巴巴的紋路在眉間。
宋苛嫌熱,張珊作勢要打他,柳城11月的風都能給人刮跑,剛運動完不怕感冒啊!
“說正事了,你看成績了沒有?看排名沒有?”
“班會不在下午嗎,我提前看幹什麼——”宋苛老老實實把外套在身上,慢悠悠回複她,吊兒郎當的态度一下子把張珊的脾氣惹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