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風格偏溫馨,季昭野進去的房間更甚,小男孩會住的童趣房間,天花闆墜着星星挂條,牆角堆着拼好的樂高城堡。
最吸引人的是季昭野現在站着的地方,他面前是六邊形半切的飄窗,窗兩邊是小型浮空書架,下方的面積鋪成小床,枕頭随窗形放置,床上的灰色毛毯快拖到地上,被房間主人沒看完丢在上面的書籍壓着才沒完全掉下去。
如果宋苛長大了買房子,一定要買帶飄窗的。
靠窗坐着翻書曬太陽,多惬意。
季昭野一條膝蓋頂在小床邊,半趴着在那找東西,順手将壓毛毯的書塞回書架。封皮上的字宋苛看見了:《斷背山》
“這本書好看嗎?”
“還行,你肯定不愛看。”季昭野東西找到了,是另一個家的鑰匙,他搖着鑰匙回應宋苛。
“嗯?我還沒看你就知道了?”和季昭野出了這幢樓,宋苛才接上房間裡的聊天。
季昭野不理他。
快到宋苛經常去的季昭野家樓底下,大樓門口出現一位惹人注意的女人,烏黑的頭發亂糟糟,一襲紅旗袍,赤腳踩着樓梯下來了。
女人走到半路,聽見樓上一聲喊罵,仰頭也不輸氣勢的對罵起來,姣好的容顔霎時多了幾分戾氣,最終以女人從地上撿起樓上高空抛物扔的高跟鞋,麻利穿上噔噔踩響地面走掉而收尾。
宋苛全程在看季昭野表情,吵架的兩個人說的是本地青城話,他聽不懂,隻見到季昭野白皙的臉蛋如同浸在黑水泡了一遍,陰冷沉悶,下颌角不自然的收緊,脖子上的青筋鼓鼓跳動。
這得罵的多難聽啊。
“…那是我媽。”季昭野手收成拳頭,眼裡最後的光随女人的背影消失而暗淡。
“啊...那樓上扔鞋的是你...”
“嗯,就是我爸,這家是回不去了,咱們去剛才的那一幢。”季昭野的手又放松下來遞給宋苛,宋苛自然而然握住了。
他們返回原路,季昭野慢慢打開心扉,對宋苛講述自己的家庭。
“我爸媽在我上小學的時候離婚了,原因就是純粹的過不下去了,我們現在回去的那一幢是我奶奶家,她和老伴出門逛街了,那也是我住的最久的地方。”
“我算社會說的留守兒童吧,一年見不到父母幾次,結果離婚了老爸就把我接走一起住了,可不可笑?我不知道他們把我丢在這什麼時候分的居,又是什麼時候決定好了拆散這個家。”
“我媽說她沒有經濟能力,叫我别跟她,她有時間就來看我,可是他們一見面就開始吵架,開始還裝一下,你剛剛看見了吧,現在裝都不裝了。”
“成年人的世界我不懂,他們的感情似乎沒有考慮我的選項,隻覺得把我養的好好的就可以....所以我有點羨慕你的,你的父母還陪着你,陪着你長大。”
羨慕?宋苛巴不得他家再支離破碎點。
他要是個女孩子,根本不可能站在這聽季昭野發牢騷了。
宋苛的姐姐宋薇薇,和季昭野是一樣的,留守兒童。她比宋苛大六歲,上完初中宋家人就催宋潤南别花錢讓她念書了,扔回老家種地幹活。她走之前留給他的是九年級以前的教材和存了錢的儲蓄罐,所以宋苛隻有過年回家才能跟宋薇薇見上一面,她還是那樣溫柔,教他編竹籃,喂家裡的牲畜,攢錢買花籃蛋糕給他過生日。
但她還是變了點的,變得和母親一樣莫名發脾氣,她編竹籃編着編着會忽然扯掉紮麻花辮的皮筋發瘋,臉已不複十幾歲的青春年華,被烈日曬得蠟黃,她撕裂着嗓子質問空氣,質問地上的竹條,最後質問宋苛。
憑什麼是我被丢在這,我老實上進,我想讀書想學習,我不要幹活種地,我不要早早嫁人給弟弟做嫁妝!
憑什麼我天不亮打開的不是學習桌前的煤油燈,而是煤灰嗆人的竈台?
憑什麼你不是女孩子而我是,宋苛,我對你這麼好,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我?
宋薇薇情緒過了高潮就開始哭,起着凍瘡的手去抓宋苛的手說對不起,我剛說錯話了,你别跟他們告狀,姐姐愛你。
...
這愛真殘忍啊,留在宋家的女人何其不幸,趙雅沉淪和他們狼狽為奸,宋薇薇清醒的成了瘋子。
連他宋苛也快瘋了。
他想他總有一天要逃出去,先把姐姐帶走,經濟情況能力允許的話,把宋覺也捎上。
所以啊季昭野,起碼還有人愛你不是嗎?
宋苛默默聽着,到季昭野停頓的地方再颔首回應,他不會安慰人,也自認沒有共情能力,隻能将手中的人多握牢一點,把手心的溫度傳過去溫潤季昭野說久了幹澀的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