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學遊前幾天,宋苛遇到了老熟人。
準确來說,是小學時期交往過的一個朋友。
是跟季昭野一樣,讓宋苛永生難忘的“好朋友”。
研學和期中考試挨得很近,宋苛在九年級學習上犯難,跟前排同學待久以後開始下課就光顧老師辦公室問問題。
剛從樓上辦公室走下來,迎面就碰上那個人了,宋苛沒看正臉就知道是誰——謝清清。
這是個滿臉雀斑,留着前刺發型,右額頭劉海下垂的男生,他現在嘴裡嚼着口香糖,含糊不清說了句什麼話,但宋苛聽出來他在問好。
宋苛慌張點點頭,隐忍怯意往過道空處閃,謝清清沒多作糾纏,繼續嚼着嘴裡的東西,吹個不着調的口哨離開了。
虛驚一場...
謝清清成績很差,小學怎麼玩随便,但初中隻能混在體育班裡,他還翹課,和宋苛幾乎沒有交集了。宋苛見他是從自己班的地方走過來的,在一樓的人為什麼上樓找人?印象裡謝清清沒有他之外的好學生朋友才對,上其他樓層來接水上廁所也有可能,可需要這麼麻煩嗎?
該不會是來找季昭野吧?
宋苛回到座位,椅背貼上後背的刹那,視網膜上炸開無數噪點,胸口被無形的大手捏住。他像條退潮回不去的海魚,徒勞地張合着唇,上身傾倒在桌角如何掙紮也起不來。
學習委員在旁邊寫作業,見狀問他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宋苛苟延殘喘的那幾分鐘什麼也看不見,黑色的畫面恍惚看到學習委員的身體外輪廓,用一圈圈的白色線條勾勒。
“沒事,坐下來太快沒緩過來。”
是擔憂過度。
為什麼害怕?宋苛不願去想,他多久沒去看那幼苗了?難道捏住心髒的不是手,而是瘋長的樹枝?
不能是季昭野,他死也不信。
碰見舊友是個概率題,它什麼也證明不了。
...
回到研學遊結束的後幾天,宋苛和季昭野仍然沒有任何進展。
孟皓程還問他怎麼不來後排玩了,那笑容賤兮兮的,宋苛真想在沒人的地方給他的臉撕下來。
他沒氣餒,研學遊不見,你在家裡總有一天得出來倒垃圾,買冰棒吧!
青城的天到了十月中旬還不降溫度,空氣濕度變潮了,人穿幾件衣服,内層出了汗是黏糊糊的,很不好受。
他們倆這周六也沒發消息,宋苛照以前的時間出了門,幾周不見去季昭野家的路居然要猶豫走得對不對了,那要是分别了幾年,自己肯定什麼都記不住了。
宋苛去小區公園揪了個狗尾巴草打發時間用,他就坐在高檔小區的大理石噴泉下,保安見他早眼熟了,就不趕他走。
錦鯉看着是瘦了一圈,宋苛心裡念着等他跟季昭野和好了就把你們再喂肥一點。
那個老字号上新食品了嗎?季昭野每次都假裝路過那裡,把自己拉進去看看出新品了沒,他和宋苛保證不多買,一份吃不完讓宋苛幫忙解決,這樣宋苛用不着想還錢了。
可他每次都拿兩份餐具,自己嘗一口就說不好吃,賞你了。
滑闆和球拍呢?落灰了有去擦嗎?
遛奇仔的時候走累了能找到其他人幫他遛嗎?
季昭野會用點小心思,以為宋苛不知道,比如想要宋苛陪他久一點,回自己家的路總換條路說這條路更涼快。
但宋苛前幾次來他家老是迷路,所以哪條路長路短他都清楚。
其實宋苛還能不放棄來找季昭野的原因很簡單。
那個少年手腕上的表從生日之後再沒換過,研學遊那幾天也好好戴着。
宋苛張手去劃噴泉水面,魚兒靈活地遊過水紋,逃出他的掌心。大理石噴泉折射着正午的日光,将雲揉碎成粼粼的金箔。錦鯉在浮光躍金的水面下穿梭,尾鳍攪動起細碎的光斑,倒真應了柳宗元那句"皆若空遊無所依"。
嗒嗒嗒,背後有腳步聲往自己走來,穿的是雙厚皮鞋。
宋苛轉頭,不是他。
是季昭野的父親,他穿的還是初次見時的西服,領帶完美系在正中央,那副威嚴正經的面孔和從樓下丢高跟鞋的人實在匹配不上。
“我記得你,你是季昭野的朋友是不是?”季父擡起高挺的鼻子,卻不傲視人,溫和地問他。
宋苛小心颔首,他應付不來成年人,和宋潤南一個成年男人說話總是劍拔弩張的。
季父告訴他别那麼拘謹,他看出來宋苛等在這挺久了,便解釋季昭野不在家,前一個小時就去市區看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