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謝繁對謝雪晴的話表現出全然的抗拒，但這種抗拒反而表明他相信了對方的話。

謝繁相信那個黑幕的存在，也相信他媽在這場黑幕裡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至于唐星辭知不知道這些，他已經不敢去想了，他連走回到人身邊都耗費了很大的勇氣。

對方越是關心他，他越覺得心中有愧。終于，在回家的車上，他被愧疚折磨得實在是受不了，便把這一切都傾吐而出，向人發問了。

唐星辭怔了很久，突然覺得車内有點小，擺不開手腳，他嗫喏着，沒說出什麼來。

“停車！”謝繁喊道。其實他主要是對嚴爍這個人渣生氣，但嚴爍不在他眼前，他就隻能退而求其次，對自己生氣。

唐星辭很不情願，但被人的怒火灼傷了，心懷畏懼地答應了。

“砰！”關車門的響聲讓他心頭一震，他又有思考的精力了，思考了以後，他告訴司機，跟着人慢慢開。

謝繁先是疾走，然後是慢跑，最後越跑越快，風拼命灌進他的衣袖，到處包圍了他，讓他覺得更加寒冷。

唐星辭對他頭也不回的固執感到心寒，可看見人被風襯得單薄的身軀又會心疼，最後沒糾結了幾下，就決定投降。

他讓停車，讓謝繁回來。

謝繁停下了，氣喘籲籲地轉過身，隔着老遠望着他，卻還站着不動。他急了，也不管會不會被人認出，就下車趕緊把人拉了回來。

唐星辭覺得人的手太冷，謝繁則相反，他覺得人熱情過了頭，對他太好，剛剛的遷怒行為他自己都唾棄不已。一上車，他就輕輕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唐星辭受寵若驚，心花怒放，想高興又轉開臉去，扣了扣自己的手指頭。

“你不是有話要說嗎？解釋一下藝考那件事。”謝繁催道，再等下去，他都要不好意思了。

“哦哦，”唐星辭勾起一個很小的笑容，“當時藝考成績出來後，我爸媽挺驚訝的，不過他們也沒一直提，主要就是安慰安慰了我，問我要不要複讀，畢竟當時我備考的時間太短，準備太倉促了。我自己是真沒懷疑這裡面有什麼問題，因為當時考場上我就知道自己發揮失誤了，沒在你面前排練時演得好，這點我跟你說過了。”

謝繁點了點頭，又對自己有些氣憤，他當時就應該更相信人的實力，信人一定能考上！

“後來是我姑姑去調查，單獨跟我講的，”唐星辭握住謝繁的手，接着說道，“你也别那麼生氣了，其實事情沒你想得那樣壞。我的水平本來就是卡在錄不錄邊緣上的，這還是算上我臉加分後的結果，當時對嚴爍那個要求，考官内部就有很大的分歧，不然她們也不會把這事透露給我姑。因此我沒過線，本質還是因為我實力不夠。而且……”說到關鍵處，唐星辭開始支支吾吾了，心也似擂鼓，忐忑異常。

謝繁發火逼問道：“而且什麼？你怎麼還給人說話？”

“不是這樣！”唐星辭縮回他的手，避開他的目光，請求道，“我說了你等下不要生氣。”

“我現在不是在生氣？”

唐星辭的眉毛擰緊了展開，展開了擰緊，搞得謝繁的心也突突跳動，一團火氣堵在胸口，氣得他都想直接一把給人身體掰正，逼人坦白了。他沒那麼做，是因為唐星辭用害怕的眼神偷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就讓他的怒氣消散了，他完全投降道：“好，我答應你我不生氣。”

“真的？”

“絕對說話算話。”

“嗯……那，”唐星辭低下頭，心中有愧，越說聲音越低：“其實嚴爍幹的那種事，我這幾年也幹了不少，就是，防爆新人嘛……”

寂靜無聲，謝繁沒有反應，這就是最壞的反應。就是因為可能這樣，他剛才才死活不樂意聊這個話題的，他不想謝繁鄙視他。

他突然想起了過去他們一塊看電影，解析電影，暢談影視藝術與曆史的歲月，懷念的同時感到心酸：那種青春被他用不光彩的手段侮辱了，這事實清清楚楚，并不是他用“我長大了，大人的世界就是這樣的”這種話辯解就能視而不見的。

他突然就覺得很不值，很羞恥，為他在這個不正常的娛樂圈環境中遊刃有餘而感到羞恥。哪裡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呢？隻有自欺欺人罷了，他是多麼地恬不知恥啊，以前竟然從未發現。

他自己應該是渺小的、卑微的、惡劣的，是庸俗可笑的弄人，久居于國王的寶座之下，竟飄忽所以地開始認為：自己也享有榮光了。真正偉大的，應該是謝繁那樣，是谷生泉那樣，視演戲為純粹事物的人。

他去演話劇，難道沒有抱過要去貼金，刷履曆的念頭嗎？那些念頭一五一十地寫下來，不是能直接成為營銷吹稿了嗎？他說是讨厭粉絲的小作文，可是不也會自己給自己寫小作文？明星和演員這兩個身份，非要他二選一的話，他恐怕選不出來吧？

唐星辭越問下來，越覺得驚恐，同時也産生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已經放棄給自己辯護了，他自己都讨厭自己的話，謝繁會讨厭他也不奇怪。他等待着謝繁說話，等待着人從驚訝中緩過來後斥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