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驿站,朱英妝把江竹野平放在床上細細檢查,卻驚詫地發現,在接連受到這麼大的撞擊之後她的腿隻是微微有些淤青。
有關蕭岚的事情自己貌似被下了某種禁咒,無法對第三人提起,于是江竹野删繁就簡講了白天的經曆,然後又伸手抱住了母親。
經此一事,她又隻剩這麼一個親人了。
“母親,再這麼躲下去,我們隻會任人宰割。”
朱英妝看着自己眉眼間突然成熟了不少的女兒,沉思片刻,一咬牙,站了起來。
“明天我帶你去那醉花樓參加青雲宗考核。”她沉聲說道。
“什麼?”江竹野震驚地擡起頭。
“是,我不該瞞着你,是我錯了。”朱英妝軟了聲音,有些狂躁地在屋内踱來踱去,她像是極力克制住自己不去回想什麼痛苦的事情,緊皺着眉,開合的嘴唇蹦出一句又一句意想不到的話語。
“你參加青雲宗的考核後就去那裡就讀,有我在這裡坐鎮他們不敢動你,我錯了,簡直大錯特錯,他們居然敢對阮道長下手。”
朱英妝猛地回過身,她望向江竹野,問道:“靈脈的成因,你可還記得?”
“記得,大千世界的根源來自于地底的地脈,山澤海川孕其出口,謂之靈脈,為世人提供靈氣。”江竹野下意識回答,然後瞳孔一縮意識到自己露了餡兒。
“你果然不是第一次偷偷去聽課。”朱英妝眼風一掃,讓江竹野下意識脖子一縮。
“罷了,那你可知道,為什麼我方才說有我坐鎮他們不敢動你?因為榕城是雲瑤的靈脈中心,由我鎮守才保持穩定,近些年來世間靈脈愈發不穩,而我們這種具有先天兇獸血脈的人反而更能親近靈脈,更擅長預測其變化,所以我才被重新重用。”
“這些年她們一直忌憚我,如今趁着邊關告急,竟是幹揪住我露出原型這一點不放,想直接拿你當人質。”
“當年你父親的死也是源于他的金蛇天賦被人觊觎,江竹野,你要記住,我們這種人如果暴露就是木秀于林,他們不會奉你為天才,而是持續不斷地趴在你身上吸你的血,再用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送你見閻王。”
“那你為什麼突然決定讓我去青雲宗?”江竹野擡起了頭。
“因為哪怕我甘願臣服于這麼多年仍然沒讓他們放下戒心,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也成為砧闆上的魚肉。我接下來要專心應對她們,恐怕護不住你,你去青雲宗後他們暫時不敢動你。”
朱英妝歎了一口氣,背過身去,扔來一個熟悉的筆記,說到:“青雲宗其實沒有那麼看重理論,你的根骨絕對合格,明天就去試試吧。此事若成,你在青雲宗混個中等即可,我在邊境一日他們便能忌憚一日。”
“那若不成呢?”江竹野接過筆記,發現是裴長卿的手筆,不由得擔憂起她們的處境。
“放心,村裡人都被安全疏散了”朱英妝走到了門邊,頓了頓,微笑起來:“若是不成我也能養你一輩子,大不了我們再隐姓埋名搬到别處去。”
叱咤沙場的将軍見過血肉橫飛的屍體和爾虞我詐的兵營,但最不擅長的還是對至親之人說這種肉麻話,朱英妝隻覺得自己一張風吹雨打的臉臊得慌,她一開門,欲蓋彌彰道:“我去處理軍務,你安心複習。”
背後的江竹野突然被這一句話砸的有點不适應,兩人平日裡相處得不多,自己的油嘴滑舌向來在母親面前都被憋成了沉默,偶爾這麼推心置腹一番,倒是蔓延出幾分尴尬又甜蜜的味道。
她向後一躺,倒在床上看起來裴長卿留給自己的筆記,翻到魂形那一頁的時候望見裴長卿在左下角用鉛筆寫了一排淺淺的小字:我們在青雲宗等你。
好大的口氣,江竹野挑起了一點嘴角——青雲宗要的人才向來千裡挑一,她們三個村頭的歪瓜裂棗還沒參加考核就敢放下如此厥詞,但又感受到些被關心的快意,一天的經曆此時才五味雜陳湧動到一起,覺察出自己多少算達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趴在床上流了半天的眼淚。
一覺天明,江竹野一起床便感覺渾身不舒坦,昨日的擦傷在今天變得紅腫,自己貌似還做了一個有關兒時的夢,夢裡自己的父母還雙雙陪伴在身邊,那會兒母親貌似還是個喜好穿鵝黃色衣裙的俏麗姑娘——至少在父親面前是這樣。
她覺得這個夢有些古裡古怪,又說不清原因,一路沉默着洗漱,在眼光觸及陌生銅鏡的時候突然頓住了:自己七歲之前的事情,為何完全不記得了?大多數人都沒有四歲之前的記憶,七歲之前的記憶也甚是模糊,但自己可是以20歲的意識穿越過來,怎麼會覺得一片空白?
還有昨天母親一帶而過的父親被殺的原因,和那一句“再搬家”,為什麼是“再”?
過去的舊憶在心裡胡亂的呼喊着,提醒着她這幾天發生的巨變,江竹野覺得心裡梗得慌,思來想去沒個方向,便記下了問題,出了門。
朱英妝換了身常服等在門口,看到江竹野面色不錯,松了口氣,向她懷裡塞了兩個熱騰騰的包子和一杯新出爐的豆漿,帶着人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