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竹野看到了,年幼的她被巫族長老牽着手帶入了聖地,扔進了這汪泉水。
那時候她好痛啊,渾身的骨頭都要碎在姑母冷漠的眼神裡,卻聽到她們肆無忌憚地交談着:“這姑娘的血脈濃度很高,讓她呆在靈泉裡,接下來怕是百年都不用再犧牲聖女了。”
“那她的父母找過來怎麼辦?我可打不過那兩個瘋子。”
“不要緊。”那秃鹫精冷聲道:“青雲宗的人已經埋伏好了,你去告訴他,想要他女兒活,就别想要自己的命。”
那秃鹫精轉過身去恨鐵不成鋼的掐了自己的小女兒一把,怒道:“若是你争氣一點,怎麼輪得到我算計那些外人?你給我記好了,能為巫族獻身,是你們巨大的榮耀。”
那時小小的巫靈趴在泉水邊,瞪大眼睛問道:“姐姐,為什麼你哭了?”
“因為她做錯了事情,她的父母同青雲宗勾結,想要毀滅我的族群。”懵懂的姑娘被拉走了,留下江竹野在泉水之中掙紮。
她好痛,自己的全身都像被這個世界透明的嘴巴一點點啃食,腦海中流過太多不屬于自己的曆史記憶,隻能憑借着本能拒絕着自己被同化。
轟隆——遠處巨大的門扉被轟開,兩道人影飛了過來,歐陽詢手裡拎着蕭岚,他看着江竹野仍然完整的身體,贊歎道:“好強的天賦,居然還能活着。”
“她符合我們的計劃,别讓她死了。”小小的少年落了地,他伸出手來夠住江竹野,無聲地對她做着口型:“對不起,我來晚了。”
然後江竹野便被拉出了水,她同蕭岚背對背坐好,眼前是一片冰藍色的海洋。
她兩眼一翻,意識被抽離了體外,被歐陽詢拉扯到了意識海的邊緣。那時蕭岚用盡了所有的念力,在這海洋之中開出了一道漩渦,然後親手把她送了進去。
“抱歉,請你忘了我。”蕭岚在歐陽詢看不到的地方親了親她的額頭。
原來都是真的。
原來這裡就是她的家,她本應有着幸福的一家,原來她早就同蕭岚相識,她們本該青梅竹馬。
憤怒到極緻的人反倒笑出了聲,江竹野幾乎笑得破了音調,她身體的每一處都在這一刻發生破損,融入更加洶湧的靈泉,随後彌合壯大。
十年前她差點被這泉水吞噬,而十年後,江竹野活生生汲取了這泉水的全部靈氣,她怒吼一聲,所有水滴頃刻間蒸騰,彌散在秋日薄暮的陽光之下。
下雨了,暴雨陰雲之下,一個身着青衫的女子從暗沉的水霧中現了輪廓,眉目清俊,眼神陰翳。
江竹野全都想起來了,她在呼吸間擾動這片聖地的風和雨,聆聽在這之上,陸地上所有長老的心跳聲。
她握緊了手,讓那些心髒集體停滞了一拍,唇邊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歐陽詢為什麼要把自己送到異世界,他和蕭岚的計劃是什麼?
蕭岚從沒有對自己說過。
從,來,沒,有。
江竹野心想:“他最好是不記得。”
如果當年蕭岚不是為了救她而出此下策,江竹野恨不得現在就沖到地面上去打斷他的腿,用鐵鍊鎖起來留在自己身邊,至于青雲宗那群踩在自己血肉上聲色犬馬的東西,一個都不用留。
江竹野這次不再憑借任何事物,彈指間同天地共鳴,整個人飄了起來,向最後的雪原飛去。
那裡一定有蕭岚送她離開這個世界留下的錨點,也許是他的分身,也許是他的最後一部分靈魂。
“最後再忍耐片刻。”江竹野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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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岚突然心裡一跳。
他皺眉感受了一下同江竹野的契約,發現她的氣息突然間消散了。
怎麼可能?!這種深層次的契約,哪怕是她去世了,隻要身體還在,自己都能追索到她的殘魂。
蕭岚不再猶豫,他悍然飛向洞穴,準備去一探究竟。
在即将到達洞穴的那一刻,有什麼東西鈎住了他的腳踝,硬生生把他拖了回去。
蕭岚一轉頭,發現以商丞為代表的各位長老在不知不覺間排列成了作戰隊形,他們一改方才的懦弱神情,陰恻恻地盯着自己。
“蕭長老,不要深究,犧牲她一個,我們都能得利。”
商丞沖着他伸出了手:“雖然你在最後選擇了青雲宗,但現在局勢不同,我們十年前的契約依然算數。”
蕭岚什麼也聽不懂,也不想去追問,他的腦海裡隻存在着一個詞彙。
犧牲,誰?
蕭岚的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這群人,他舉起了右手。
商丞隻來得及看到那雙偏執而可怕的眼睛。
眼前的青年嘴裡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