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未直接言明身份,但這般直白,也無異于自爆與他面前。
玄渡神色淡然,也未提出任何疑問,就在我剛想再勸說兩句時,他忽的整個人都松垮了下來。
我有些訝異的看着他随意挑了一塊星礁,便慵懶而倦意地癱坐下來,毫無儀态可言。
我木然地看着他,直到他斜睨了我一眼,我才後知後覺地也挑了塊離他不遠不近的星礁盤坐下。
玄渡似是很久都沒有與人交流過的樣子,他的叙述總是很跳脫,且完全沒有重點,隻是想到哪裡便說到哪裡。
當年玄渡被發配星寰海後,整日無所事事地在星海中閑逛,意外在天外隕星群中發現了與尋常隕星不同的天火玦,好奇之下随手撿了回來。
而後他便如同龍钰公主一般,無意間從這天外之物中窺見了一段與現實經曆相似卻又不盡相同的另外一段人生。
起初玄渡以為他窺見了天機,自是不敢聲張,甚至連想回天界與我分享都猶豫再三,而後來直到他看見越來越多的内容,便也徹底打消了這個與他人訴說的念頭。
何止,你甚至連天界都不願再回了,我在心裡默默補充着。
可見那段幻象中的經曆對他而言影響有多深刻!
可愈往後,聽見他提到的那些内容,我也愈加嚴肅起來。
玄渡所見的那段經曆不比天水碧中展現的那些内容帶給人的驚詫少,而相較于龍钰公主看到的内容,他所見的關于我與重翎以及沐槿之間的愛恨糾葛更加完整,或許這也有他參與了其中的關系吧!
龍珏神女曾猜測過,她在天水碧中看到的幻想都與她自身息息相關,她越是在意的、與自身關聯越深的,便看得更加真切。
盡管玄渡的叙述冗長繁雜且沒有重點,但我還是在那些零碎的内容片段裡,拼湊出了一段相對完整的經曆。
在天火玦的幻境中,我同現實的軌迹一般,毫無意外地與重翎相愛了,而後便越陷越深,甚至與昔日故友都漸漸疏遠,以至于從星寰海走一遭後回到天界的玄渡怎麼看重翎都不順眼,幾次三番找他茬,這也導緻我與玄渡的關系變得惡劣起來。
然而在幻境裡與現實中命運發生最大偏離的地方便始于重翎下凡曆劫。
現實中我雖然曾有過要陪他下凡的念頭,但終究克制住了,隻剝離了一顆花神之心化作伴生蓮相護,而在幻境裡,我卻是偷偷跟随着重翎下凡曆劫去了,而玄渡也緊随我其後!
下凡後并沒有曆劫因果在身的我,在天生雙心的影響下,穿過碧落渡口被剝離神格後便直接轉世成了妖。
而成了妖之後的我,反而少了那些陷于情愛的執念,隻是潛心修煉,這其間便結識了剛剛化靈的小花妖沐槿,并與她情同姐妹。
與重翎的相遇和糾葛是避免不了的,畢竟那應該是我偷偷下凡時烙印在神魂中的羁絆,以方便我在每世的輪回中都能依靠這份牽絆尋到重翎,即便我成了擁有長久壽命不需要百十年就重新轉世的妖,也一樣擺脫不了這份羁絆。
隻是身在人間的我不管與重翎之間有着怎樣的愛恨糾纏都并沒有如在天界那般陷入情執,這讓也偷偷跟下凡,并且同樣刻下神魂烙印每世都會與我相遇的玄渡覺得自己有很多機會,于是便妄生了許多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
直至歸位後恢複全部記憶的玄渡,在想起人間事時,總是欣慰又怅然。
他欣慰于我遊走人間時不耽于情愛潛心修煉的清醒是她從前所認識的那個錦歌,也怅然于即便在人間的幾世流轉中都不能與我修成過哪怕一世的因果。
聽聞他表述這段心迹的時候,我有些赧然地下意識回避他的目光和言語。
在玄渡的一番無意識剖白後,故事很快便到了重翎劫滿歸位那日,他同樣在登仙路上遭遇了魔族伏擊,但這一次以妖身護着重翎與魔族相抗的人是我。
然而就在我不敵之時,是凡間結識的姐妹沐槿舍身相救,才讓我躲過了一劫。
重翎順利歸位,而我卻因為沐槿舍身相救産生的因果糾纏而就地曆劫,因此并未回歸天界。
返歸人間後,為了救沐槿,我将自己的一顆靈元之心給了她,并帶着沐槿一同修煉飛升,飛升那日也是我劫滿回歸天界之時。
登仙台上,神格歸位,讓衆人都沒想到的是花神神格竟落入了沐槿的神魂中。
而後想來,倒也不稀奇,我在凡間救治沐槿之時,給她的那顆靈元之心就是花神之心,花神神格落入有花神之心的神府中也算情理之内。
這一場人間曆劫,塵世大夢中,除了玄渡未能得償所願外,似乎其他人都得到了圓滿,沐槿從昔日的花妖飛升成了新晉花神,而我與重翎終于修成正果準備大婚。
曆劫歸來一趟,我不再如往昔那般整日為愛癡狂,真正有了神女的樣子,甚至準備在大婚後回歸靈澤,擔負起了靈澤神女的職責,諸界衆神都很欣慰,道是這天地間終将迎來繁盛之景!
卻不想,已成為了花神的沐槿卻漸漸失控,陷入了某種偏執的狀态裡,并對我有着超乎尋常的情感,她處處與重翎為難,還企圖破壞我與重翎之間的感情。
甚至為了阻止我與重翎的大婚,沐槿不惜勾結魔族暗害重翎,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已經不是我替她求情便能開脫罪罰的了,天帝震怒之餘,直接敕令剝奪了沐槿的花神神格和花神之心,并貶谪下凡。
當花神神格和花神之心重新回歸我的神府神魂中後,我卻又漸漸地變成了下凡曆劫前的樣子,整日耽于情愛,圍着重翎轉,天界皆傳我是因為沐槿之事遭受打擊,才如此患得患失。
隻有曾一同下凡曆劫的重翎和玄渡察覺了此事的不尋常,但他們将我周身都檢查了個遍,都未發現任何異常,隻能暫時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