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遙川在旅行時也不忘記看“人間流浪”各位的動态,畢竟都加了關注。
讓他頗為意外的是,沈逝水最近開始發攝影作品,比早先被迫營業,大半年才有個動态要頻繁得多——排除他本人在周老師評論區的活躍程度。
原本他是高冷又沙雕的暗潮老師,但最近時常發一些“枯萎”“凋零”“殘缺”之類的畫面。
這些作品有共同的主題,還有共同的特點:畫面很美,帶着高飽和的點綴。
像是落下的葉、枯黃的菊、鏽迹斑斑的車,時常會見到的畫面入了他的鏡,裁切旋轉後竟然綻放出别樣的動态,仿佛能看到它們是如何演變成如今的模樣的。具有縱深感的美穿透了時間。
周遙川想,這樣挺好的,暗潮老師确實開始行動了。他既然能發現能覺察到身邊衰敗的美,就一定能慢慢地,正視死亡這件事。
聽說最近工作室去了川西,先是貢嘎雪山,又是稻城亞丁。印象裡十月份的季節還是後者更美些。
大家跟着向導走了幾條登山者的路線,總得吸氧不說吧,反正給艾征天累夠嗆,還被馬亮開玩笑說比不上細皮嫩肉的沈老闆。
沈逝水現場單手怒提五公斤的攝像機側平舉,收放自如,自證強壯,被蔚岚偷偷拍下,引來網友震驚。
細皮嫩肉的金主爸爸竟然是撸鐵狂魔!
“誰說搞藝術的都得文文弱弱?你們是不知道敲鼓的拉琴的力氣有多大!”沈逝水感歎着,把攝像機輕輕放下。
現在窮了,下手就輕了。
勇敢網友發言:試圖采訪一下暗潮老師經曆了什麼。
沈逝水還真回複了。
“沉默寡言的鼓手橫掃方圓十裡遊戲廳的拳擊機,赢得高中連續三年掰手腕大賽冠軍。拉低音提琴的姐們兒手提大米連上三層不帶喘,見義勇為撅了撒酒瘋小青年的手腕,震驚A國警局連呼東方武術。”
跟在回複後頭的是兩個有點眼熟的id,“不服就敲你腦殼”,還有“斯文敗類”。
一個說“當事人就位”,一個說“日常見證奇迹”,前者是個鼓手,後者和他是一個樂隊的貝斯手……再次見到這倆人,周遙川立刻把他們和沈逝水聯系起來。
他們應該是高中同學,也是昔日樂隊的同伴,同樣是評論區的得力Rapper。
至于他提到的“姐們兒”,有人說好像還真聽到過這個事迹,在A國留子中傳了好長時間。
周遙川看着,倒又想起沈逝水騎馬時矯健的身形與嚴肅時的樣子,文弱是不可能的。他可不算是溫室裡啥都不會的富家公子,非要說的話,自己才是溫室裡的花朵,隻是意外過後,被冷風吹成了現在的模樣。
長路漫漫,在飄搖旅程中的周遙川不是沒想過回到北京或廣州,踏踏實實找個班兒上,偶爾休假再出去逛。哪怕學校不成,還有其他的機構,再結合一下數字化信息化和AI發展,現在的培訓機構也不缺。
但他心裡就是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陰霾,讓他沒辦法太久地停留。
好像留得越久,留戀越深,被什麼摧毀的刹那就會越痛心。
再想想,未來生活的地方,也可以是個陌生的地方。是哪裡都好,隻要不那麼容易破碎。
喝着秋日的藕湯,嚼着爽脆的藕帶,吃着紅油熱鹵的毛豆與鴨翅,偶爾來塊魚糕,周遙川開着車經過好幾座城市與數不清的村鎮,每一段經曆都會被他記錄在草稿中。
有的會被摘出來寫成文,有的就沉寂在草稿中,還有他的心底,沉澱為特殊的記憶。
在三峽,他試着坐了一趟遊輪,體會了幾天逆流而上。
洶湧澎湃的江水拍打在金屬鐵皮上,與轟鳴的船聲此起彼伏。船還算穩,但終究在水上,多少會搖搖晃晃,讓人想起“身世浮沉雨打萍”。
他這一程要直接坐到重慶,已經提前告知了沈逝水。
“周老師,我去重慶接你吧!”沈逝水主動邀約,周遙川沒有拒絕。
兩人約好了日子,默契地沒有約定時間。
他倆都沒去過重慶,也不存在帶着遊覽的關系,到時候差不多找個地方作為彙合點就好。
這次是沈逝水獨身一人來見周遙川,表面上是來接人,實則是一段共處與試探的時間。
周遙川默認了。
他們約的是周遙川到達重慶後的第二天,估計見面會在午飯時間,因此周遙川還有兩個半天左右的時間自由行動。
周遙川先找地方住下,點開通知提醒,看到沈逝水的社交平台更新了幾張攝影作品,似乎有一隻埋在雪山裡的鞋,還有……
“您關注的音樂人SunsetSide終于更新啦!”
他猛地睜大眼。
沈逝水多少年沒發歌了,怎麼,突然文思泉湧,準備重操舊業?哦,前段時間的合作或許已經是個前兆。
雖然他曾經說他的歌在心裡,等着重見天日,但……
周遙川說不清自己的心情,隻覺得心跳得很快,迫不及待地想要點開那首新歌。
歌的封面,是那隻被埋在雪裡的登山鞋,屬于叫做“過去”的專輯。
歌的名字是《不要為我哭泣》。
手指已經不由自主地按下了播放鍵,但周遙川的心仍然跳得很快,直到第一個音輕輕敲打在耳膜上。
溫柔的吉他旋律伴随着沈逝水的哼唱流入聽者的心,就像是首催眠曲似的,溫和地拍着他的後背。
唱歌的人十分平和,有種看淡生死的冷靜……咦?
我在海浪中,最豔麗的魚群弄潮。
我在冰川裡,最純淨的天空環繞。
我在山水間,最茂密的樹叢擁抱。
我在戛然而止的道路,帶着激揚的夢出發奔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