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娘拂了拂身上的土,手撐地想要慢慢站起,李知行見狀見狀上前,同青淮一道将她扶了起來。
“扈三娘你沒事吧?”青淮擔憂地問。
三娘笑着搖了搖頭。
李知行手默默挽上她的衣袖,隻覺袖中臂腕并無筋肉,隻有一段白骨,心中沒來由的一陣難受。三娘看出了他臉上的疼惜,調笑道:“谪仙,摸了人家的胳膊,可就要負責了哦。”
輕挑之語,卻無半分旖旎,扈三娘眼神磊落,李知行卻莫名心虛,腦中猝然流露出一段音容:
“李哥哥進了棠棠的閨門,可就是棠棠的人了。”
“要好好照顧棠棠哦……”
頭痛欲裂,李知行慌忙放下了手,低眉道:“三娘就愛打趣小仙。”
扈三娘大笑了一聲,站定後看向百米之外的長醉坊,忽問“仙人可是去了長醉坊?”
“正是。”李知行想着自己和青淮二人周身香氣彌漫,這熟悉關中事物的關注扈三娘不用猜都知道他去了哪兒,從一開始也并無隐瞞之意。
“我要給閻王告狀。”三娘忽然說。
“……”李知行看着滿臉脂粉,撲閃着杏眼的關主,須臾後道:“三娘行行好,就放過小仙吧。”
聲音溫溫柔柔,含帶着誘哄的意味。
聽得一旁的青淮頭皮一陣發麻,心中埋怨:你方才可不是這麼對我的。
似乎真被着甜膩膩的聲音騙到了,扈三娘看向谪仙,認真道:“可曾見過金蟬大人?”
“就是那個肥頭大耳的金衣□□?”
說這話的不是谪仙,是一隻沉默于兩人身邊的青淮。他讨厭那隻“□□”,一看到就從心底裡作惡。
扈三娘看了一眼哪怕作了鬼也依舊美得雌雄莫辨的青衣鬼客,笑着道:“就是他。”
“三娘身上這滿身的血,也是因為他。”
心中好奇但始終沒來得及的問題,就被眼前人明晃晃地說了出來,李知行看向她:“三娘此話何意?”
“三番五次找紅塵客棧麻煩的惡鬼,就是他。”三娘目光落向長醉坊,“那劍賭坊,也是他鸠占鵲巢,從朱大哥手中奪來的。”
“朱大哥打不赢他,被迫讓出了賭坊,幸得關中好友相助,才在關中賣肉為生,不然早就魂飛魄散了。”
李知行聽着三娘的話,眉頭緊鎖。
鬼門關中的鬼,鬼力大小以生前的愛、恨、怨、憎、癡……等數種情愫累積而成,其中恨與怨凝結的鬼力最為可怖,也最為強大。
而如今,關主扈三娘卻滿身是血、狼狽不堪,那隻“金蟬”卻衣袂翩翩,身形完好。
他頭疼——
這鬼門關,怕是要變天。
“我扈三娘咽不下這口氣,非要和他栽鬥一鬥,好讓他知道知道誰才是這關中的主人!”
青淮登時拍手:“好!”
李知行瞪了他一眼。
好什麼好,沒看到渾身的血是吧?
“不過眼下最要緊的不是他,而是為這位小公子解心結。”扈三娘看向青淮,又将目光落在李知行的臉上,“仙人下一步應當是要去‘拾遺’了吧。”
“三娘果然聰慧過人,”李知行神色如常,唇角又帶起了慣有的淡淡笑意,“李某仙力被天地封鎖了大半,無法直接入境,需以外力相助。”
三娘在他的笑容中,目光溫柔又堅定,“仙人盡管去,客棧裡的貴客們,三娘一定替你護好。”
指了指拾遺店鋪的位置,三娘行禮向谪仙和青衣少年辭别。
李知行躬身回禮,又見她趔趄着身子,步緩卻有力。他目送着人遠去,待人消失于街角後,側身對青淮道:“我們也該幹正事了。”
兩人轉身,進了一條深幽的小巷。
巷子深處隻有一間小店,朱漆剝落的牌匾上依稀可見“拾遺”二字。
向着敞開大門放着的櫃台後站直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下衣衫褴褛,在昏黃的燭火下,低首擦拭着什麼。
兩人還未進門,老人也未擡頭,卻聽他道:
“你來了啊。”
“李谪仙。”
聲音如古鐘,敲響了寂寂黑夜。
***
“磅!”
“磅磅!”
敲鑼打鼓的聲音揭天而起,葉青盞走在聞故的身邊,從昏昏欲睡的狀态中強睜開眼,緊跟上戲班。
這幾日起早天黑趕去歲安縣,她都沒睡過一宿完整的覺。戲班停下休息時,版主班主趙錦繁便拉着她教聲韻。聞故也沒逃得過,被謝之晏先生拉着學基本功。
他二人充當的“阿狸”和“阿狼”,兩個不過十一、二歲,對于學戲來說年齡也不小了,趙錦繁又是個急性子的人,教了兩天便說她不是吃這口飯的人,讓她在戲班子了打雜,有時人少缺了,再讓她敲個鑼。
謝之晏倒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磨了聞故好些日子,說他“孺子可教”。他便成了戲班的正式學員,比她還累。
——卻比她更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