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恨意越發的明晰,他咬牙問:“戲子?”
“你們——都是戲子?”
質問裡滿滿都是輕蔑,一語既出,四座啞然。
趙錦繁帶笑的唇角驟然冷了下來,如蓄冰雪,往前走了一步,彎腰問:“戲子怎麼了?”
不等少年答,謝之晏也陰着臉往前走一邁,鳳眸低垂,居高臨下地問:“是戲子,當如何?”
“你們……”少年對上兩人釀着狂風驟雨的眼神,忽然噴出一口血,倒頭又栽了下去。
“哈?”
火藥味十足的對峙夏然而止,作壁上觀的谪仙連忙跑上前去,扣住少年的脈搏。脈象很亂,氣息也不平穩。
“氣急攻心。”他說。
趙錦繁和謝之晏相視一眼,前者趕忙喊了一句:“阿狼和……”妙雲和脆喬辛苦了一路,要是再讓二人擡着這少年走一路,她實在不忍。便喊了身子骨還算結實的阿狼,遲疑了一瞬又看向身側的人,“謝之晏你——”
“我不會救他。”謝之晏甩了甩衣袖,“他不配。”後負手而去。
李知行生怕擡人這活落在自己身上,急中生智沖着青淮喊了句:“好徒兒,快來!”
一直默默立于樹蔭下,旁觀着一切的青淮,被谪仙叫喊時,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呆滞了一刹後,才将手中的幡交給谪仙,走向地上躺着的人。
聞故現在本是戲班的人,哪怕心中萬般不情願,也隻得照做。隻是——他敏銳地覺察到,這一襲黑衣的少年,和他是同類人。
安靜了半晌的花娘,方才也是被氣狠了,扶着腰問:“班主,為何非得救他,他……”
“我要問清楚——”
“是戲子,又如何?”
話落,趙錦繁睨了一眼被擡高的少年,轉身離去。
***
“終于到歲安縣了。”李知行從牛車上跳下。葉青盞靠着聞故的肩,迷迷糊糊中聽到谪仙話,睜開了眼,入眼便是繁花似錦,人流如織的景象。
賣貨郎走街串巷,攤點前人來人往,茶肆酒坊清香陣陣,雜技戲團前笑聲朗朗……這幅景象同方才路上比起來,就是天壤之别。
許是争吵過後,原本熱鬧吵嚷的戲班在進城的最後幾裡路上,出奇的沉默。趙班主和謝公子置氣,本形影不離的兩人,一個走在最前頭,一個跟在隊尾,好在有以看護少年為由留下來的谪仙從中調和,又及時攔住了幾輛也要入城的車馬。
聞故和青淮胳膊不用再遭殃,将暈過去的少年放在了牛車上,趙錦繁和謝之晏别扭中被谪仙哄上了同一輛馬車。戲班的其他小夥伴也都擠擠,坐上了牛車。
她同谪仙坐在一起,悄聲對着得到的消息,青淮守着昏迷的少年,安靜聽兩人說着。
谪仙知道了她和聞故頂着兩個無父無母的十餘歲兄妹的身份,通過了戲班協助表演的考驗,進班學藝。葉青盞知道谪仙用一袋子錢财從拾遺店鋪那兒換了他和青淮入幻境的機會,說是虛無缥缈澗一個天旋地轉就把他倆淹入了水裡。
她還知道,幻境和鬼門關裡的光陰流逝是不同的,幻境急劇變化,鬼門關則過着人間的時歲。
李知行随着牛車,走在葉青盞的身邊,眼望着街市,捋了一把自己的小胡須,問:“你說你們去的這富商員外家到底有什麼厲害的?”看了一眼車夫,接着道,“本來人家不想拉咱們,嫌人多,一聽說去給城中首富的姑娘賀歲,立馬就答應了。”
“難不成是為了錢财?”
葉青盞點頭:“有道理,畢竟是首富。”
“趙錦繁沒告訴你去的家首富姓甚名何嗎?”谪仙忽又問。
“沒有,”葉青盞答,“隻說是她和戲班的恩人,旁的我也不好細問。”
李知行點了點頭,抱臂道:“也是,你畢竟是個打雜的,人家沒必要啥事都告訴你。”又看向聞故,“姓謝的也沒告訴你?”
聞故閉着雙目,看起來很是疲憊,正要說,卻被谪仙身旁擦身而過兩人打斷了——
“聽說葉員外為了女兒的及笄宴大肆置辦花錢如流水,又廣邀四方好友來賀?”
“是呀,還說在及笄當天要挨家挨戶送一份禮呢!”
“葉小姐叫什麼來着……我們真是沾了她的光了。”
“好像是叫什麼青、青盞來着。”
“對,葉青盞……”
兩人漸行漸遠。
聽完行人之言,李知行看向馬車上雙眸向着二人撲閃的少女,心裡歎了一聲。青淮也眨眼看着她。
屈膝閉目坐着的少年,不知何時也睜開了眼,悄然望向身旁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