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域中白晝與黑夜總是變幻無常。葉青盞扶住聞故,在陰煞結成的黑蓮中,向着白狐觀行去。昨日他們同葉員外商量過,決定由他二人伴作新手父母,去道觀中求得福水,再由葉員外請人查得福水的秘密。
陰煞先将兩人送到了葉府,葉青盞和聞故稍作洗漱後便乘上了葉員外準備的馬車,湯圓打着哈欠在車頭駕馬。
聞故閉着雙眸,臉色卻越來越白,放在膝上的手緊攥着。葉青盞默默看着他,須臾後,握住他的手。
顫動的眼眸緩緩睜開,聞故一片枯頹的目光似是不信,良久後才小心翼翼地結出一朵膽小的花。
葉青盞将肩膀向上擡了擡,手摸上他一側的臉,往下輕摁。
聞故靠在了她的肩上,緊緊盯着她,眼中盛滿了整個春天。
葉青盞輕輕歎了一聲氣,閉眼道:“你看起來太累了,睡吧。我也有些困,我們不折騰了,都歇歇。”
她真的嗜睡,困意說來就來,尤其是在目睹一夜糾葛之後。
少女的肩單薄,頸間都是清甜的香氣。
聞故看着她,眼神忽而變得漆黑,目光中的貪婪,像是傾閘而出江河,再差一步便要泛濫成災。
他該如何告訴她。
——她身上有他的氣息。
不見天日的黑暗驟然充斥于他的感官,腦中乍然湧入了許多斷成了線的記憶,又一點一點勾連,拼湊出一個孩童的背影。
他看着那片地方為他精挑細選的人間一隅,看着他們為了一己私欲争得頭破血流,聽着他們因心中污穢而歇斯底裡相互謾罵。
屍山骨海,血流成河,也是那片地方最愛帶他去看的地方。
那孩子從小到大,隻懂一件事:
俗世險,人心惡。
凡人最煩。
後來……後來如何了?回憶斷了,心口好疼。
那夜書中所看污穢又充斥于他的腦中。聞故一拳一拳,将它們打散……卻還是難以自控地,吻上了她的唇。
——像是覓得良藥,心口的疼,任它決堤。
“老闆,老闆夫,白狐觀到……”
湯圓掀起了簾子。
湯圓放下了簾子。
湯圓抱着腦袋在地上罵自己:“手真長啊!”
湯圓往馬車底下滾了滾,自覺道:“我應該在馬車底下的。”
車内。
不似前夜的淺嘗辄止,體内叫嚣着的欲/望沖破了理智的圈禁,引誘他一步步放縱,唇随着妄念微張,舌尖探了進去。
頃刻間四散的邪/氣像此刻如同牢籠,精心編織出一張盛大又華美的情網,輕易便攏住了滿身污穢又一片赤誠的少年。
聞故閉上了眼,身心都在此刻的貪戀中,乞求着能救人性命的撫慰。
……像是溺于深海,葉青盞向着有光的地方拼命遊去。照進深海的光,一會兒幻化成葉劭凜的模樣,一會兒又是江雪君的笑顔,最後淪為是少年孤絕的背影……他們都離她遠去。
“别走,别走——”葉青盞在夢中喃喃。
聞故氣息慌亂,唇卻片刻不願分離,安撫地應道:“我不會離開,永遠不會。”
深海的光越來越遠,葉青盞一次次伸出手,一次次落空,惦念一次次被照亮,又一次次被抛棄。
她收回了手,身子朝着海底墜去。
一隻手拉住了她。
——葉青盞睜開了眼,少年緊閉的雙眸輕輕顫動,她的唇微微吃痛。
他在幹什麼……
須臾後,葉青盞神志恢複了清明,用力推開了伏在身上的少年。
聞故眼底一片猩紅,身子有些發顫,像是快要哭了般,道:“對不起對不起,青盞,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該死……”
葉青盞捂住了他的唇,臉是紅的,眸子卻是冷的:“敢做不敢當嗎?一心就想死?”
“不是!”
聞故看向他。
葉青盞繼續問:“你知道你方才在做什麼嗎?”她不想輕易原諒他,但更想知道,他是否明白自己之行。
聞故目光低垂,像是做了壞事般,紅着臉心虛地看向她:“懂,書上說了。”
葉青盞氣極反笑,問:“哪本書?”
聞故低着頭,指節捏得作響:“你不能看。”
葉青盞知道他性子如何,并不執着于書本,又問:“怎麼說的?”
聞故擡起頭,看向她,認真将書上的内容背了出來。聽完後,葉青盞臉紅如燦霞,隻道:“你少看那種書!”
已然忘記了少年方才之行,葉青盞轉身掀起簾子,跳下了馬車。
在車底腿蹲麻了的湯圓,見老闆出來,趕忙去扶。隻見老闆臉紅得像天邊的雲彩,又想起方才在車底聽到的。
這馬車做工一點也不好,木闆不隔音,老闆夫對老闆說的,一字一句,他都得聽得清,在心底搖頭道:老闆夫好沒出息,老闆夫真不害臊!
不過也隻敢在心底說說,老闆夫出來時,他也是畢恭畢敬地扶了他一把。一夜不見,老闆容光煥發,老闆夫卻成了病秧子……他又想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