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沅現在當真是怕了這個詞,她小臉緊繃,渾身警惕:“我不去,我要陪着長明。”
謝長陵沒理她。
他帶姮沅去的地方姮沅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就是女使們受罰的地方,現在已經被奴仆清掃得很幹淨了,地上沒有血漬,空中還散發着淡淡的香片味。
但姮沅還是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當謝長陵讓她在圈椅上坐下時,光滑亮澤的檀木扶手像是也裹着一層血泥。
姮沅正在局促不安,雙手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時,寶珠還有幾個姮沅不認識的女使被一起帶了上來,一字排開跪在地上。
謝長陵道:“這幾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甚至有幾個還帶着點親戚關系。”
姮沅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謝長陵是在跟自己說話。
謝長陵道:“她們都參與了對你的玩笑。”
姮沅聞言,不由得将目光掃向這些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的女使們,其中幾個聽過或見過她,此刻都對她投來了期盼的目光。
姮沅被惡心到了。
她轉過頭,問:“敢問大司馬想帶我看的好戲是哪一出?”
謝長陵道:“眼下我給她們出一道題,若她們之中有人能供出誰是主謀,我不僅放了那人,還會提拔她。若她們所有人都不說,那每個人都可以免于杖責五十,趕出謝府的懲罰。若她們每個人都說了,那就通通接受懲罰。現在我與你賭,看誰能賭對她們的情形。”
姮沅明白了,這就是一道考驗人性的遊戲,在她看來根本沒有難度。
姮沅道:“我賭會有人說。”
謝長陵道:“我還沒說賭注。”
姮沅道:“無論你賭什麼,我都選擇這個。”
先不論她們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好友,其中還有人是親戚關系,再一則謝長陵特意把她們一起帶上了,給了些交流的空間,若她們聰明,就能約定誰都不要說,她們有這種信任基礎,但考慮到有寶珠之輩的存在,姮沅覺得有點風險,所以她選有人說。
謝長陵笑了笑,便示意人把受審的女使一個接一個帶上來。
第一個招了,第二個招了,第三個也招了,第四個還是招了……她們毫不猶豫,毫無心理負擔,既沒有考慮多年的情誼,也沒有想過一起招了的後果。
那些說完後被留在場上的女使們逐漸不安起來,直到最後第二個還是跪下就開口,她們再也忍受不住,對着最後那個哄騙她:“你不要說,隻要不說,我們就可以一起被免于懲罰了。”
她們連聲說謊的模樣,默契十足,直到此刻終于讓姮沅看出來幾分多年的情誼。
那女使被哄了一下,猶豫起來,似乎讓人看到了她改變主意的希望,但很快她又反應過來,道:“你們在欺騙我,先前幾位姐姐被帶過來時,這兒可是安安靜靜的,哪有喧嘩聲。”
她看向謝長陵,謝長陵老神在在的,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她想到了主子的癖好,越發堅定了主意,她要說。
有女使見謊言被揭穿,于是可恥地打起了感情牌:“隻要你不說,我就可以留下,還會被提拔成為一等女使,月銀能多整整一兩,這多出的銀子我每月送你家去,往後姨母也有我供養。阿良,我們家貧人困,若非老天爺垂憐,僥幸進了大司馬府,哪裡有現在的好日子,你莫沖動壞了主意,連帶家裡十幾口人跟着你喝西北風!”
阿良道:“表姐打得精妙好算盤。表哥做香料生意剛将底賠光了,他哪來的銀子還債,還不是得靠你?一大家子要靠你養,你根本沒有銀錢給我,你的許諾鏡中月而已。”
其他女使叫起來:“她給不出,我們湊銀子給!”
阿良搖搖頭:“我不信你們,你們不是要給家裡送銀子,就是把銀子都拿去買了脂粉,哪裡有銀子給我。何況,憑什麼你們還可以光鮮亮麗地留在大司馬府,我卻要犧牲自己被趕出去,灰頭土臉地做髒活累活再随便配個人嫁了?我出去了後大家又都怎麼看我?今日的罪責全讓我扛下來,以換你們的清白名。我不甘心,也不情願。”
她說完,便不再理其餘人的求饒,讨好,威脅,怒罵,堅決地向謝長陵說出了主謀。
姮沅輸了。
她竟然輸了。
在明知道全員招供就要一起被打,被趕出去的情況下,竟然每個人都藏着‘我必須占到便宜,就算占不到,也絕不能讓别人占到’的想法,毫不猶豫地都招供了。
這個結果出人意料得讓姮沅久久回不過神來。
謝長陵看着女使們齊聲罵阿良,阿良梗着脖子的場景,過往或許會讓他有些興趣的東西,此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乏味起來。
他轉過頭,向姮沅道:“願賭服輸?”
他賭的是全員招供,姮沅真有種又上了賊船的感覺。
姮沅道:“賭注是什麼?”
謝長陵不答反問:“你見過西洋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