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前所未有的尊重和關照,姮沅作夢一樣看着圓臉女使,懷疑自己到了陰曹地府。
滾得軟糯的小米粥很快就端上來,姮沅一整個白日都沒進食,已經餓得聞到清湯寡水的粥飯香也會咽口水的地步,但她不
敢吃,目光猶疑:“大司馬呢?”
女使笑道:“大司馬去謝府了,等回府了便會來看娘子。”她自我介紹,“奴婢名叫玉珠,日後便是娘子的身邊人了。”
身邊人?
她之前在大司馬府,和謝長陵都那樣了,謝長陵也沒想過給她一個女使,就是寶珠也隻是為了惡心她罷了,如今遊戲都結束了,怎麼會無緣無故地給她個女使?
姮沅還是太不了解謝長陵了,她想不出自己身上還有什麼能被謝長陵看中的,再起一局遊戲。
姮沅有了心事,吃了粥,喝了藥,身子再累也不敢睡,一定要等謝長陵回來。
謝長陵此時确實在謝府,下午的事鬧得有點大,謝七老爺将他喚過去訓斥,但謝長陵抓住了謝府防衛的漏洞,反手替謝七老爺拽了幾個屍位素餐的管事來,倒讓身為大家長的謝七老爺的臉皮撐不住。
謝長陵還笑眯眯地道:“阿父不必謝我。”
把謝七老爺氣得說不出話來。
謝長陵在棍杖聲中離開了謝府,他今夜的心情還算不錯,長夜漫漫中又開了個新遊戲,接下來的日子不會無聊了。
事實便是那麼殘酷,姮沅的絕望赴死和意外獲救間,竟然隻隔着謝長陵的一時興起。
當她跌跌撞撞撲向湖面,毫無求生欲地束手赴死時,清風拂過謝長陵的臉頰,他望着閃爍的浮光,忽然想到,那盤遊戲他雖然輸了,但不代表最終的輸家還是他。
感情這種事素來脆弱不堪,經不起挑撥,此刻有外人針對,姮沅與謝長明越發覺得自己是苦命的鴛鴦,不約而同地情比金堅起來,但若假以時日,用虛情假意哄着,金銀富貴迷着,姮沅還會這麼愛着謝長明嗎?
不會吧。
她隻會轉頭愛上他。
屆時他再叫她去死,死前再叫她回顧這兩段感情,場面必然會非常精彩。
姮沅會羞愧嗎?會着急地自我辯解嗎?會跪在地上懇切地自證愛意嗎?
她會因為無地自容而去死,還是為了自證愛意不得不赴死?
謝長陵隻粗略地想象了那個畫面,就興奮不已,于是他改了主意,縱身躍下湖水,将姮沅撈了上來。
這将是另一場遊戲,謝長陵不會承認開始它的原因是他的心有不甘。
他步入了結蘿院。
姮沅還沒有睡,散着烏發靠在堆起的枕頭上,白皙的瘦尖的一張小臉,臉頰上的紅腫即使上了藥,也非常清晰,她擁着被子,身子瘦弱得跟張紙片一樣。
她又受了很多,離開大司馬府後終日為謝長明擔憂,食不下咽,失魂落魄,還要被個瘋子纏上。
姮沅冷冷地看着謝長陵,颀身秀目,豐姿隽爽,真是青袍美少年,黃授一神仙。若不是被他幾次三番的玩弄,誰又能知道這一張俊美的皮囊下,有着多麼妖鬼的一顆心。
偏偏妖鬼還要僞裝,假惺惺地伸手探額,密長成簇的睫毛下,烏亮的眼眸含情脈脈地看着她,溫柔地若風拂過蘆葦蕩。
他問:“沒得風寒,真好。”
姮沅卻渾身惡寒。
她被剪了雙手壓跪在地上,為了看清謝長陵的臉,隻能拼命地擡起頭時,努力睜大眼不要被日光眩暈時,謝長陵也是這般含情脈脈地看着她,說,你不如去死。
姮沅偏開臉,躲過謝長陵的手,冷冰冰,硬邦邦道:“我是誠心要死,最後也不知道怎麼還活着,這不能怪我。長明那兒的人參你得送。”
謝長陵也不惱,笑吟吟,很好脾氣的樣子:“生我氣了?”
姮沅被他的态度弄得七上八下,惶恐不安時,他問:“臉上還疼嗎?”
姮沅不知他意,警惕地回道:“不關你的事。”
謝長陵歎氣:“嫂嫂身上疼,我心上疼啊。那些婆子知道嫂嫂是我的女人還敢下那麼重的手,實在可惡,不如廢了她們的手,讓我替嫂嫂出氣。”
姮沅不可思議地轉過頭看向謝長陵,她忍不住道:“她們隻是在執行主子的命令。”
最可惡的難道不是不把人命當回事的十七娘和你嗎?
謝長陵道:“十七娘确實也逾越了,你想怎麼罰她?家中的女孩無外乎就是被禁足,罰抄或者跪祠堂,想怎麼罰你說了算。”
姮沅沒把他的話當真,卻故意激怒他:“那你呢?最可恨的應該是你。”
道貌岸然的東西,裝什麼裝。
她并不掩飾她的譏笑,厭惡還有不信任,或者說為了謝長明,她有在克制,但白紙一樣的小娘子在謝長陵面前道行終究是淺,謝長陵一看就清楚了。
他現在已經很投入這場遊戲了,開始回憶那些武陵子弟惹了家中姬妾不高興,是怎麼将她們哄好的。
于是謝長陵頗為大方地說:“我将私庫的鑰匙給你,讓玉珠帶你去瞧瞧有沒有喜歡的。”
原來在他眼裡,一條人命可以用幾件金銀玉器抵掉。
姮沅正要說話,謝長陵便又道:“嫂嫂,那本隻是我們的交易。”
他笑吟吟的,卻好像在告誡姮沅适可而止,你情我願的買賣,别蹬鼻子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