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曲折的山路走到山腳,夜色黑沉,但宮燈煌煌,将朱輪華蓋車照得金碧輝煌,玉珠挑開車簾,請姮沅上車。
姮沅擺手要拒,玉珠道:“現已是宵禁,不坐大司馬的車,娘子連城門都進不了,娘子難道打算露宿荒野嗎?”
姮沅道:“我在長安城内也沒個下榻的去處,不回也罷。”
玉珠道:“娘子回了長安,當然是繼續住結蘿院。”
姮沅嘴角微僵,她這些日子隻想着謝長明,都快忘了謝長陵要她在謝長明死後,回大司馬府。
玉珠陪了她許久,不是擔心她,而是謝長陵需要一個人把她押回去。
姮沅腳步往後退:“我與大司馬非親非故,怎好叨擾。”
她擰身就走,那先前提燈上山尋她的女使喝了聲:“還不将她逮了。”
車夫跳下車,随侍向前,玉珠道:“善珠,事情還不必如此。”
善珠道:“這是大司馬的命令,你别忘了若是辦砸了差事,大司馬素來鐵面無私。”
姮沅拔腿就跑,車夫随侍登時就追,山路碎石多,姮沅到底比不過久經訓練的随侍,不一會兒就将她抓住了,徑直将她推進車廂内,善珠放下車簾,大喝:“上路。”
姮沅被推得半跪在地,此刻迅速轉身,掀起簾子,馬車竟然不顧玉珠善珠等人,已經飛快地向着長安城跑了起來。
這與強盜搶人有什麼區别?謝長陵甚至懶得露面,就有下屬将事情辦妥,他簡直比強盜還要惬意。
馬車速度過快,姮沅不敢随便跳車,也是因為她心裡還有一層希望,等到了城門,她便沖着值守的金吾衛大聲呼救,過來檢查通牒的金吾衛連擡頭的意思都沒有,把通牒還給車夫,比了個放行的意思。
謝長陵一手遮天的本事再次讓姮沅大開眼界。
姮沅再顧不得了,她一咬牙,一狠心,就跳了車,巨大的聲響把車夫唬了一跳,摔傷了腿的姮沅卻已經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跑了。巡邏的金吾衛路過,都看呆了,過來問車夫:“怎麼回事?”
馬車上就挂着謝長陵的謝字,車夫可不怕被問,他道:“跑的這個人是大司馬的女人。”
金吾衛反應過來,給了個眼神,下屬立刻蜂擁而上,姮沅再次被押解回來,她怒:“我和謝長陵沒有關系!我都不惜跳車了,你們好歹問一下我的意思。”
金吾衛不為所動,姮沅又忙道:“我方才是違了宵禁,你們不該将我抓起來嗎?”
那金吾衛對車夫道:“這娘子看着就不是個安分的,你隻一人,怕你應付不來,耽誤了大司馬的正事,不如讓我随你押她回去。”
姮沅不可思議:“你們這麼幫謝長陵做事,你們究竟是陛下的人還是謝長陵的人。”
金吾衛道:“大司馬為陛下分憂,我等為大司馬分憂就是為陛下分憂。”
姮沅就這麼被金吾衛盯着,押進了大司馬府。
仿佛早料得姮沅不會跑,或者就是跑也跑不遠,結蘿院備好了一切東西,就連女使也在門口恭候多時,就等姮沅回來,這
裡的一切又可以自如地運轉起來。
但這是不對的啊。
她之所以留在謝長陵身邊,隻是因為謝長明,她是一點都不喜歡謝長陵的,她還有那麼多的事要做,為什麼還要回來繼續陪着謝長陵?
就是因為謝長陵還沒有玩膩她?
姮沅站在燈火通明的結蘿院裡,向着等着伺候她的女使道:“我要見謝長陵。”
女使們被她膽敢直呼謝長陵大名的行為震驚到半晌都沒回過神來,個個驚恐地瞪着雙眼,跟見了鬼一樣。
“大司馬已經安置了。”領頭的女使道,“大司馬說了,再恩準娘子悲傷兩日,兩日後,他要陪陛下去避暑,娘子随行。”
姮沅氣笑了:“什麼叫恩準再悲傷兩日?他誰啊,由得他恩準我?而且他以為悲傷是什麼想收就收得住的東西嗎?我憑什麼要因為他停止悲傷?他有什麼資格要求我這麼做?他究竟有沒有情感啊?他不會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怪胎吧?”
霸道,真是太霸道了。
謝長陵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惡,但姮沅失去了謝長明這根軟肋,已經不需要忍耐謝長陵了。
她不客氣地罵了一通,女使們都很詫異,完全不明白先前看着十分唯唯諾諾,沒有脾氣的小娘子現在怎麼跟肥了膽子,炸了鍋似的,膽敢高聲罵謝長陵罵得隔壁鎖春園都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