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池在鎖春園後,是姮沅從來沒有到過的去處,四方的湯池灌滿熱水,池面氤氲着不散的熱氣,周圍美人榻,落地宮燈,香爐地衣,屏風帷帳一應俱全。
姮沅浸泡此間,女使們沉默地來往,隻精心伺候着她。
過半個時辰,玉珠服侍她出浴,水珠嘩啦啦地從她素白曼妙的身軀上滾落,卻還有些挂在鎖骨凹陷,雪/峰圓翹處,玉珠取來帕子替她擦身,肌膚嫩到吹彈可破,玉珠連一點力都不敢用。
玉珠抿嘴笑道:“娘子天生麗質,這藥浴就算泡了也隻是錦上添花,不泡也罷。”
姮沅被她擺弄着身子,聞言道:“這不是治療腿傷的藥浴?”
玉珠道:“娘子的腿傷用藥輕敷即可,這是宮裡娘娘們用來保養肌膚的藥浴,每日泡上半個時辰肌膚就會如雪白,如牛奶般滑嫩。”
姮沅變了臉色:“這種藥浴我才不要泡。”
玉珠勸道:“娘子何苦來?胳膊難道還能擰得過大腿?回來這一路娘子也不是沒有瞧見大司馬是如何手眼通天,娘子要如何才能逃出大司馬的五指山?不如認了命,跟了大司馬,往後衣食無缺,再不必為生計奔波,不好嗎?”
她指了指這富麗堂皇的湯池:“娘子的家恐怕連這小小一間湯池也比不上罷。”
姮沅不為所動:“我又不喜歡謝長陵。”
玉珠疑惑道:“大司馬龍章鳳姿,出将入相,長安城裡不知多少女郎心悅于她,娘子怎麼會不喜歡他?”
她的語氣簡直像是在指責姮沅眼高于頂,不知好歹。
姮沅氣笑了:“他出身優渥,才華橫溢,容貌俊秀,我就該喜歡他?你怎麼不說他性格惡劣,自私自利,不是個好相與的?比起跟着這樣的人,我甯可嫁給村頭的屠夫。”
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他曾經掐着我的脖子,比我張開嘴伺候他;還把我從長明身邊拖開,給我喂藥;在謝府,那個湖畔,他叫我跳湖去死;現在,他又不顧長明昨日剛下葬,頭七未過,屍骨未寒,就要我繼續伺候他。這樁樁件件的事,你讓我如何能忘?先前我是有求于他,我沒有辦法,現在呢?我為何還要忍受這個屈辱?”
玉珠有些動容,但隻是瞬間,很快她便冷靜了下來,道:“因為他是大司馬,這世上沒有人能跟大司馬争鬥。”
姮沅道:“我不信。”
離開這間湯池後,姮沅再未離開結蘿院半步,她怕又被玉珠欺騙去做些讨好謝長陵的事,她不願那麼做,同時她焦急地看着自己的腿,光陰在一寸寸地過去,但一點都沒有在她的傷腿上留下痕迹。
她站起來,還是很疼。
謝長陵果然踐諾,沒來看過她,也沒多問過一句她的情況。
殊不知,這讓姮沅更加忐忑。
到了第三個白日,玉珠收拾起行囊,将她帶上馬車。
姮沅依然沒有見到謝長陵。
随着馬車颠簸,逐漸離長安遠去,姮沅咬着指甲,回憶起謝長陵說過他要随陛下去避暑,金吾衛壓不住他,難道皇上還壓不住他?在皇上的地盤上,謝長陵總該收斂些。
及至到了避暑的上林苑,姮沅就被當作謝長陵的一件行禮,一起送到了清露殿,玉珠出去打聽了會兒,回來告訴姮沅:“晚上有洗塵宴,大司馬不回來用膳。”
姮沅輕出了口氣。
她拜托玉珠拿來上林苑的堪輿圖:“好容易來了皇家林苑,我也想出去走走,見見世面。”
玉珠沒懷疑什麼,取來堪輿圖,拿朱筆批了幾個圈:“娘子能去的隻有這幾處了。”
姮沅盯着朱筆之外的地方看:“陛下住在哪兒?”
玉珠畫了出來,又道:“此次避暑随行的還有皇後,貴妃,中書令、門下侍中以及一些武将。”
姮沅對官場一竅不通,那些官名聽過就忘了,倒是記得了皇後和貴妃。
那貴妃似乎就是頤指氣使的十七娘,那麼唯一可以求救的隻有同樣出身貧苦的皇後了。
姮沅記下後,潦草地用了點飯,就去安寝了。
唯一不好的是姮沅第一次住宮殿,才知道為了方便照顧主子,門闩這東西是不常用的。
這怎麼睡得着。
姮沅風聲鶴唳地躺在床上,神經都快被折磨得脆弱無比,終于等到燭光亮起,腳步聲井井有條地響着,這是謝長陵回來了。
她屏息凝神,在黑暗裡祈求上蒼。
沒過一會兒,正殿那邊安靜了,她待要舒口氣,便聽到一串腳步聲停在了偏殿門口,緊接着,殿門被推開,謝長陵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視線内。
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