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陵用手背拍着她的臉頰,在她耳邊威脅她:“再把我認成謝長明,回頭我就叫人把他的墳給刨了。”
姮沅還昏着,當然聽不見這話,謝長陵卻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打算下回姮沅再不乖了,就這麼威脅她。
玉珠進來伺候姮沅,給她擦身降溫,姮沅昏睡着,身體軟軟的,由她動作,玉珠低着頭,很用心地連每根指縫都擦過去了,姮沅仍舊沒醒,隻會間歇地叫聲長明,用沙啞得不得了的嗓子低聲抽泣:“帶我走吧……”
很心酸。
玉珠眼眶一紅,不自覺就要掉下眼淚,忙背過身去擦了。
太醫來了,隔着床帳把了脈,開了藥,玉珠忙讓人去竈上煮着,一回頭,就見太醫被謝長陵留下詢問姮沅的病情。
謝長陵早就沐浴更衣,渾身帶着熏出來的淡香和水汽,一派閑适,與偏殿内高燒不止的姮沅形成鮮明對比。
他得知姮沅無大礙,隻是需要靜養,撇了撇嘴,看到了玉珠,囑咐一句:“好生伺候着。”便進了正殿安置了。
日頭還沒徹底升起,在行宮大家都比較随意,謝長陵還能再睡半個時辰。
他是權傾天下的大司馬,是掌握生死的主子,做什麼都是對的,玉珠垂了眼,低頭進去了。
每隔半個時辰,玉珠就親自擰了帕子給姮沅擦身降溫,如此三四次後,姮沅的燒退了下,也知道餓了,醒來就想用飯。
玉珠忙讓人将竈上滾着的魚片粥端了進來,姮沅的嗓子受了點傷,吞咽困難,隻能小口小口地喝着,喝着喝着眼淚便無聲地滾了下來,玉珠一句話都沒說,不敢說,怕戳到姮沅的痛處,隻能默默地替她擦淚。
姮沅吃了半碗粥就不吃了,她身體不舒服,心情也低落,重新躺下,把被子遮到腦袋,向裡躺着。
很封閉的姿态。
玉珠猶豫了,将勸姮沅的話咽了回去,默默地退下。
姮沅沒睡,偏殿内太靜了,連鳥雀聲都聽不見,姮沅閉上眼就是昨夜的場景,每吞咽一次,就如同刀割斧削,姮沅感到崩
潰,她掀被起身,想找人說話,聲音卻又小又輕,半天都叫不來一個人。
她像是獨自被丢在這間偏殿裡了。
姮沅隻好忍着淚意又躺了回去。
還好玉珠很快就去而複返,還給姮沅帶來了些解悶的話本子,姮沅有了轉移注意力的東西,又不想說話了,翻起話本子就看了起來。
過了片刻,該吃藥了,玉珠不知道姮沅是不是在躲着自己,就連吃藥時姮沅的目光都是黏在話本子上的。
昨夜玉珠并未值守,但偏殿内傳出的動靜早被那兩個女使傳得到處都是,玉珠當然也知曉一二。
大家都把這件事當作一件趣聞,有震驚于謝長陵的能力,羨慕姮沅的,也有對姮沅非要自讨苦吃的不配合行為而感到困惑,更多的是在好奇姮沅究竟能站得多高走得多遠。
簡而言之,沒有人在意姮沅的意願。
盡管昨晚有厚厚的殿門擋着,也沒能壓下姮沅的哭喊聲。那兩個女使仍舊無動于衷。
所有人都無動于衷。
大約在姮沅眼裡,她們都是幫兇,與謝長陵一樣可惡,因此不值得深交。
這讓玉珠的心情有點低落。
豔陽高照,琉璃瓦泛着水波紋一樣的光,綠蔭倒下影,明明是很好的天氣,殿内的氛圍卻如潭驚不起波浪的死水,玉珠泅于其間,感覺快要窒息。
與之不同的是,所有人都發現謝長陵今日心情不錯,小皇帝的功課寫得不好,他也少見得沒有取笑,目光一掠就饒有興緻地欣賞新開的栀子。
周圍人都松了口氣,小皇帝卻不悅地扳起臉。
他是皇帝,真正的九五至尊,周遭人卻隻看謝長陵的神色行事,這讓他很不滿。
偏偏今日謝長陵心情不錯,如今已是貴妃的十七娘親自給他斟茶,道:“大司馬今日緣何這般高興?”
“有嗎?”謝長陵摸了摸嘴角,果然有不容忽視的向上翹起的弧度,他笑了,“喜歡的玩具失而複得了,還算是個不錯的消息吧。”
貴妃詫異:“什麼玩具能讨得大司馬如此歡喜?明明這些年大家送來的禮都是堆在庫房,大司馬連看都不看的。”
謝長陵道:“大約是我運氣不錯,不需要别人送,自己就從天而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