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的會所位于城北郊區霧靈山半山處,開車回陶然亭公寓要一個多小時。
沈世陽沒驚動其他人,自己駕車離開會所,車子在蜿蜒山路上疾馳,轉出山背,大片燈火璀璨的北城赫然平鋪在山腳不遠處。
想到程真就在那片燈光中,沈世陽勾了勾唇,用力踩下油門。
一路上,沈世陽都在想象着自己突然出現,程真會有什麼反應。
肯定會很驚訝,應該還會很感動,小朋友一向内斂,他一定會故作鎮定看着自己,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藏不住任何情緒。
自己會過去抱住他,親親他眼睛,再告訴他,自己是來陪他的。
你看,是不是真的沒有任何變化?
沈世陽唇角一直彎着,向着那片燈光加速疾馳而去。
到了公寓樓下,沈世陽連扔在車座上的西裝都沒拿,下車大步進了電梯。
上到八樓,按下房門密碼開門,屋内是一室黑暗,客廳的落地窗簾沒有拉上,外面昏暗光線勾勒出室内家具的輪廓。
這會兒已經午夜,程真應該是睡了,沈世陽想了想,沒有開燈,徑直朝卧室過去。
卧室的門虛掩着,輕輕一推就開了,裡面同樣黑着燈,窗簾也大開的。
此時視力已經适應了黑暗,沈世陽一眼就看到大床上鋪得平平整整,上面沒有人。
沈世陽皺了皺眉,又去了浴室,仍然空無一人。
他退回卧室,再回到客廳,一路按下所有燈的開關,明亮燈光照亮整個房子,程真不在這裡。
“小真?”沈世陽叫了一聲,無人應答,午夜的房間寂靜得讓人心慌。
沈世陽心中泛起不安。
他立在客廳中間,環顧四周,屋内收拾得幹淨整潔,一應家具俱全,卻仿佛是裝修豪華的樣闆間,沒有絲毫生活氣息。
這屋子清冷得仿佛從沒住過人,仿佛昨天餐桌上熱氣騰騰的家常菜,還有微笑着給自己夾菜的程真都是一場夢。
目光掃過餐桌,沈世陽突然發現,淡綠色桌布上放着一個小小的圓環,還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沈世陽心中已經下意識一沉,他大步過去,果然是那枚卡地亞戒指。
沈世陽濃眉皺起,拿起戒指握在手心,快步回到卧室。
打開櫃子,裡面仍挂滿了衣服,沈世陽随意翻了翻,應該都是自己買給程真的,卻是全新,連吊牌都沒有摘下。
而程真的那個半舊的雙肩包,還有所有醫科書籍都不見了。
沈世陽抿唇掏出手機,找出陳助理聯系方式,想了想,又退了出去,直接找到程真微信。
在對話框迅速敲下幾個字“在哪裡?”,點了發送。
消息發送成功,沈世陽等了兩秒鐘,沒有等到回複,又不耐煩的找出程真手機号碼,撥打過去。
這次,手機裡傳出來電子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重複了兩次,通話自動挂斷,屋内恢複靜寂。
低頭看着一片漆黑的手機屏幕,沈世陽終于意識到,程真走了!
他沒有帶走任何沈世陽給他的東西,衣服,禮物,還有這個戒指,沒有提前透露一個字,昨天甚至還假意奉承給自己做了頓飯,然後竟然這樣不聲不響的離開了!
不是告訴他一切都不會變?
不是一直都很乖?
不是擔心他難過,自己在今晚都要匆匆趕來陪他?
他怎麼敢?
怒火漸漸染上沈世陽眼眸,他眯起眼睛,緊抿着唇,片刻後,突然猛地将手中戒指狠狠摔了出去。
小小的指環落在木地闆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不知道滾去哪裡,瞬間失去了蹤迹。
沈世陽閉着眼睛,低頭站了會兒,腮上咬肌隐隐浮現,睜開眼睛時,眸中仿佛淬了寒冰。
他劃開手機,也沒理會現在已經過了零點,打給了陳助理。
電話響了許久,陳助理接起電話時,聲音帶着濃濃鼻音,明顯是剛從睡夢中驚醒。
“程真醫院宿舍的地址是什麼?”沈世陽壓着嗓音問道。
陳助理聽出來沈世陽情緒很差,立刻清醒過來,腦中快速思考着,說了個地址,又問:“沈總,發生什麼事了?”
“半個小時後,去程真醫院宿舍等我,叫人去把鎖打開。”沈世陽冷聲說完,挂上了電話。
陳助理不知道老闆為什麼大半夜要發瘋去程真宿舍,今晚難道他不該陪在未婚妻身邊嗎?
不過陳助理也沒敢多問,他跟着沈世陽快十年,這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他這樣的憤怒。
花了一秒鐘感慨打工人牛馬的艱辛,陳助理已經爬起來,用最快速度換了衣服出門,按沈世陽的吩咐,深更半夜花了些力氣找到開鎖工匠,趕去程真宿舍。
剛把宿舍門鎖打開,沈世陽已經出現在電梯口。
這個宿舍樓年代古老,又舊又破,走廊牆壁上都挂着層灰,被沈世陽高大挺拔的身形襯托得局促。
沈世陽面色陰沉,幾大步跨過走廊,來到程真住的房間門口。
“沈總……”陳助理剛開口,卻被沈世陽揮手止住。
沈世陽冷聲吩咐道:“去查下昨天離開北城的旅客裡有沒有程真的身份信息,飛機,火車,客車,都去查。”
“什麼?程先生走了?”陳助理低聲驚呼。
想到昨天是沈世陽訂婚的日子,陳助理已經猜到其中緣由,不由心中一沉。
自己一直覺得沈世陽對程真與别人不同,隻是似乎兩個當事人都渾然不覺,如今程真不告而别,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
看着沈世陽陰霾神色,陳助理勸解道:“您别太着急……”
着急?
沈世陽雙手插在褲子口袋,冷笑一聲,當然不着急,程真這點能耐,怎麼會跑得掉?
他睨着陳助理,不悅催促:“還不快去?”
看着沈世陽把握十足的樣子,陳助理暗中歎了口氣,答應下來,轉身快步離開。
樓道恢複安靜,沈世陽轉身踱步進入房間,這是他第一次來程真的宿舍。
不到二十平米,隻放得下一張床,一個衣櫃和一個書桌,雖然打掃得很幹淨,還是逼仄簡陋得讓人無處下腳。
打開衣櫃,裡面隻挂了幾件襯衫和T恤,一看就是地攤貨。
沈世陽又升起些怒氣,明明自己讓陳助理給程真買了那麼多衣服,他為什麼還要穿這樣廉價的衣服?正如明明可以住在寬敞舒适的陶然亭公寓,他為什麼總要堅持回來這裡?
又小又破,連看書都要窩在這麼個破書桌前!
沈世陽轉身坐在床上,胸口起伏,郁結難當,如果此刻程真在面前,他一定會把他禁锢在自己身下,用力捏着他下颌,讓他好好回答這些問題。
可此刻,淩晨空蕩蕩的房間,隻剩下他自己,程真甚至一個字都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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