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湯圓煮熟的時間,付思齊的吐司早已烤好,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香甜味。
他在一邊往上面抹煉乳。
“你吃甜的?”她下意識問了句。
付思齊側過臉,“不行?”
林晴羽恨自己這張不經過大腦思考就會胡說八道的嘴。
“以為你不吃,畢竟,”林晴羽在腦中措辭,随後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看着就很苦。”
付思齊被她氣笑,乜斜了一眼,哦一聲,也沒當回事,自然地把吐司遞給她,“肚子在叫,吵死了。”
“……你狗耳朵嗎?”
“你自己聽聽?”
随後,肚子還真配合地呼噜一聲。
林晴羽:“……”
付思齊在一邊笑,“聽見了?拿走。”
“不吃,不愛吃。”林晴羽昂起頭,把湯圓一股腦倒進半沸的水裡,蓋上鍋蓋走了出去。
她坐下來看沒播放完的電影剪輯,隻不過屋内還有一人,總讓她定不了心。
餘光偷瞄,卻發現付思齊在攪動鍋裡的湯圓。
這人口是心非的死樣子還和以前一樣。
視線轉回至屏幕,這才發覺自己嘴角竟然向上勾起在笑。
瘋了,真是瘋了。
忙把平闆合上。
他們現在之間需要的,分明是保持距離。
她還是心虛,總怕露了馬腳,讓他認出自己。
到時候就太難搞了。
林晴羽撂下腿,趕緊去盛自己的湯圓,半分人情也不想再欠。
目不斜視略過,嘴上倒是客客氣氣:“謝謝。”
付思齊還一句未說,一個背影已直直遠離他去了另一邊。
他啞然失笑,走過去,她卻和你捉迷藏,進一步,退十步。
敢情拿他做瘟神了。
林晴羽看他停下來,才松了口氣,可還沒完全吐完氣息,付思齊一個大跨步,陰影瞬間落了下來。
呼吸滞住。
“?”
付思齊不慌不忙,彎下腰,一手伸過去,“坐着我外套了。”
林晴羽低頭一看,還真是,趕緊捧着碗挪了挪,“自己亂丢東西。”
又是剛松懈了一下,付思齊突然扭過視線,害她一驚。
“拿完就靠邊。”林晴羽說。
“你老緊張什麼?”付思齊停住不動,看她飄在下方不自然的視線,心覺有趣。
“我哪有?”林晴羽索性站起來,遠離是非之地。
付思齊留在原地,看她像隻倉鼠似的逃竄,這才心滿意足。
吃完早飯後,兩人分别出門,誰也沒跟誰打招呼,林晴羽有意躲避,付思齊也沒緊追着,好像莫名有默契。
到了公司,林晴羽才跟脫了線的風筝一樣,終得了自由。
伸個懶腰的功夫,助理來通知她會議時間,接着三個組的組長開了個簡短的項目彙報會。
彙報會内容也簡單,無非是組員代表把項目進展彙報一二。
林晴羽困得受不了,幸好會議不長,結束了便趕緊帶着她同組的巴樂和肖欣前往Mondays。
一路暢通無阻,幾人很快出現在店外。
服務生來招待他們介紹店内情況。
Mondays總共上下兩層,分ABCD四個區域,AB共用一個廚房區,CD共用一個廚房區。
開放直播的區域是一層的廚房區,她進去時,巴樂已經架好了攝像機,除了落地式,各個角落均放置了微型攝像頭來确保整個廚房能夠被無死角地觀測到。
林晴羽巡視了一圈,布置沒有問題後才去找付思齊。
“不逃了?”付思齊一見她就想給她來個下馬威。
林晴羽白他一眼:“誰逃了?”
“你啊。”
她不理會,和他保持着兩三步的距離,切入公事,“廚師長的服裝得換,得和其他人保持區分度,另外,廚房裡幾個區域的架子擺放要重置一下,南面的鐵架子挪到東邊,和白牆會比較适配,西面的架子向内移動一下,直播的時候,畫面裡的幹淨程度是最關鍵的。”
“重點在于食材區,這個區域一定要最大程度地展現在觀衆面前,還說我剛說的,幹淨、整潔,畢竟輿論的針對點就是食材,那這個方面我們就得額外關注一下。”
付思齊瞥見腳下的兩格地闆磚,心裡覺得好笑,“站那麼遠幹嘛?我真能吃人?”
“你聽不見?”
“聽不見,耳朵不好。”揪着她過來。
林晴羽急忙抽了下手臂,自己走了兩步,“那我再講一次。”
付思齊看她翻着筆記本一條條講,淡淡的泛着橘調的唇上下開合。
她從前講起事來也是如此,上唇不自覺嘟起,亮色唇膏泛起跳躍的光。
可又有些不同,如今再面對他,沒了分享雜事的眉飛色舞,取而代之的隻有公事公辦。
過了三年,可變的東西有太多。
似乎沉湎于過去的人隻有他一個人。
這又令他心中平添苦澀。
“你在聽嗎?”林晴羽見他出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付思齊不帶什麼情緒地嗯了聲,“你繼續說。”
“線上大概就是這樣了,線下的活動是從明天上午開始,今天晚上也會有博主過來,所以我們得加個班了。”
“行,沒問題。”
林晴羽笑笑,“希望能趕緊幫你解決。”
付思齊輕輕看了她一眼,發覺出那眼神裡幾乎未流露的真摯。
“你很想快點結束我們的合作?” 他不動聲色地問。
“當然,”林晴羽喝了口水,那一大串話令她口幹舌燥,“你不想?”
付思齊沒說話。
林晴羽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他沉默,可隐約覺得沉默底下竟殺出一道鋒利的刃。
讓她不自在,讓她想趕緊躲開。
“昨天你說店裡的事解決完了你就回通宜了?”
付思齊嗯了聲:“差不多。”
“哦,那房子你确定不租了吧?”
剛落音,肖欣在門外喚了她一聲。
“我去看看什麼情況。”林晴羽火速站起來,無意中略過了那個幽暗眼神。
剛一出門,肖欣一把将她拉住,“姐,完蛋了。”
林晴羽暫時不明就裡,“出什麼事了?”
“工廠說檢測儀送錯了地方,送去了交西口。”
“什麼?”林晴羽蹙眉一驚,交西口離這兒将近一百公裡,“那派人送回來了沒?”
肖欣表情難看,“送貨的人去外地送另一批貨了,一時半會兒送不過來。”
林晴羽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麼順利,努力平複下來。
“沒事,現在去還來得及。”
她趕忙摸出車鑰匙解鎖,“先上車,給工廠打電話,問清具體是交西口的哪家店、哪個位置。”
肖欣點頭跟上。
剛打開車門,身後傳來急急腳步。
付思齊跟在她身後,不慌不忙道:“帶我一程。”
就在剛才,他接到錢之嶼的電話。
“兄弟,”錢之嶼語調高亢,“快,告訴你個好消息。”
“說。”
“你表姐在不在你邊上?”
“不在,她是我姐,又不是我員工,”付思齊看向窗外,林晴羽和她帶來的人在窗外正色談事,不知什麼情況,“送小蘇去學跳舞了。”
“哦,我電話沒打通,我跟你說,對方撤訴,同意協議調解了,你表姐可以帶小蘇回通宜了。”
“?”付思齊一愣,“什麼時候的事?”
“就今天,這不是馬上給你打電話了?你趕緊通知表姐回一趟通宜。”
“行,我來聯系。”
林晴羽現在沒空和他掰扯,“我有事,你開自己車去。”
她說完鑽進車裡,忽然想到一件事。
付思齊的車昨天被人追尾,送修去了。
哎呀一聲。
肖欣不解道:“怎麼了,姐?”
“沒事。”林晴羽看一眼後視鏡,他還杵在門口,想掉頭回去,心裡斟酌一霎,還是算了。
要她操什麼心。
視線裡,7788的車牌已經消失在道路盡頭。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起了風,把行道樹的樹頂吹得七扭八歪,但陽光依舊猛烈,從五指的縫隙裡擠進來。
付思齊正要打車,卻收到連清消息,她說知道了。
暫且松了口氣。
回電給錢之嶼。
錢之嶼兀自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通,一副不說完誓不罷休的樣子,可最後又突然降了音量的聲音,诶了一聲。
“還有一件事,你猜我今天遇到誰了?”
付思齊正預備問是誰,另一支一模一樣的手機鈴聲從對面座位上響起來。
“你等會。”他對錢之嶼說。
繞到對面,是林晴羽的手機。
屏幕上明顯是一個沒備注的陌生号碼。
擔心是她誤認為弄丢了手機才打開的電話,于是接起。
另一邊,錢之嶼沒聽見他挪開手機說的那一句“等會”。
兩個号碼,同時說話。
——“我看見徐銘辰了。”
——“喂,是我,徐銘辰。”
五指的縫隙裡還是擠滿了陽光的金黃,腳下的影子被瞬間拉得很長。
突然,似乎有什麼東西抓了一下他的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