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替梅娘掀開簾子,待兩人走出去,陶千照也跟着走出了後間。
鋪子裡的客人攏共還有數十位,不算少,但比起陶千照進後間之前的景況,便顯得有些稀稀拉拉起來。
此時此刻,店裡尚有些女客三兩簇在一起相看東西,靜靜站在櫃台前等候着的那二人便異常顯眼了。
也未出所料,夥計口中的來人當真是陶千照猜想的蔡柏與裘止。
好死不死地,陶千照方掀簾出來,打量的目光便和裘止的視線相接上。
念及二人昨日分别前的些許不愉快,還有梅娘方才的經驗傳授,陶千照此刻尚未想清楚又該以何種态度面對裘止。
她便狀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輕描淡寫地側過頭,走去别的貨架旁。
見她如此,裘止面上表情亦沒什麼變化,而後便也将視線從她身上挪開。
陶千照環視鋪中一圈,見有幾位年輕的姑娘在貨架前挑選,但眼神卻不時飄忽,瞧着目光落處,恰是櫃台前那道颀長身影所在。
她看着少女們顧盼的眼神,咂了咂嘴。
不論其他,光瞧裘止的這副模樣,着實還是頗具欺騙性的。
她在這頭感慨,幾步之遠外,夥計引着梅娘走到櫃台處,彎腰道:“掌櫃,便是這二位客人要見您。”他又轉身向蔡柏他們指明,“這位便是我們鋪子的掌櫃了。”
梅娘做了數年生意,看人的本事已經練就得爐火純青。
她略微一瞧,便能看出來眼前這兩人确非身份泛泛之輩,不論衣着配飾還是二人氣度,都表明他們乃京中高位者。
隻是這名公子給人的感覺,除了那份無可置疑的矜貴,又叫她覺出幾分端肅沉斂,甚至還有些眼熟。
梅娘自然注意到了他方才向後頭投去的視線,如此一想,她便又回頭看了眼身後跟上來的陶千照。
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個轉兒,梅娘蓦然想了起來,上次和陶千照一并出現在鋪子裡,還買走一盒胭脂的公子,不正是如今這位。
也就是說,此人便是方才她與陶千照所讨論的,她的那名心上人。
這倒是有些巧了。
梅娘收回眼,笑問:“聽聞貴客要見我老身,不知二位有何貴幹?”
“叨擾掌櫃專來相見,老朽素聞鋪中掌櫃手藝神通,精業多年,今日來此,是為請掌櫃相助一事。”蔡柏攏了袖口,語氣很是謙遜。
他這般态度,在後頭偷偷聽着的陶千照心下又起了點好奇。
她悄然前挪腳下步子,湊得近了點,與他們隻隔着一層貨架,以便能更清楚地聽到他們對話。
梅娘倒也熱情:“貴客但說無妨,若是我力之能及,自然願相助。”
聽她這話,蔡柏自袖中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木盒子,遞給了梅娘。
梅娘将這盒子接過,低頭打量起來。
陶千照踮起腳尖探頭投去視線,隔着貨架也能看個大概。
這木盒将不及一個手掌大,表面成色頗為陳舊,不過倒沒什麼破損的地方,盒身上特殊的紋路與刻出的圖案亦都尚為齊全。
梅娘有些驚訝,将這盒子翻來覆去瞧了瞧,有些不可置信地撥開上頭蓋子前的鎖片,将盒子打開。
蓋子甫一掀開,一抹淺淡的,溫潤的清香便飄在陶千照鼻息間。
她仔細嗅了嗅,這香頗富層次,前調是稍顯濃郁的桂花香,待這陣感覺散去,又能感覺到幾絲清淺的蘭花香氣。
梅娘将蓋子又扣起來,語氣十足驚詫:“這是我鋪子裡近二十年前賣過的瓊玉膏?”
“掌櫃說得不錯,這一盒香膏正是老朽的夫人十九年前在您這裡買回去的。”蔡柏肯定下來。
梅娘又垂眼盯着手裡的那木盒,記憶随着這盒子的樣式與方才的味道,不自覺回到了十九年前的那段時日。
當年她不過二十來歲,一個孤身女子抛頭露面去做生意,自是受到了百般阻撓。
果不其然,鋪子剛開起來的時候無人光顧,将近一個月過去,她的鋪子眼瞧着快要倒閉,卻有一日,店裡突然來了許多的官家夫人小姐,也是從那一日起,鋪子的生意被盤活了。
客人們說,是前幾日蔡夫人的一盒瓊玉膏吸引了她們來。
提到瓊玉膏,梅娘想起來了。
六日前,她調出一道新的香膏後苦思許久,但一直想不出該給它起個什麼樣的名字。
正發愁着生計和香膏取名這事,有一夫人進了她的鋪子相看,相看之後,竟當真挑了幾盒脂粉要買。
鋪子開業整整一月以來,不過成交了十餘場交易,這夫人竟一人買了三四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