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正,其實也就那樣吧(煙
午後兩點半,辦公室裡空調微響,餘珍霓斜倚在座椅上,修着剛塗一半的裸粉色指甲,她一邊刷指油,一邊随意翻着郵箱裡的未讀郵件,眼皮都懶懶的。
忽然屏幕一跳,一則緊急會議邀請突兀地彈出。
她瞥了一眼邀請人:羅芝。
她嗤笑一聲,想都沒想就伸手去點【拒絕】,可手指尚未觸碰鼠标,頁面已自動跳轉,下一秒竟直接進入了視頻會議界面,連倒數提示都沒給半秒。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全數錄了進去——羅芝直接開了攝像頭,餘珍霓被照進鏡頭裡,素面朝天,連口紅都沒塗。
“羅芝,你……”她正要發作,卻突然住了口。
會議畫面裡不止羅芝一個人,對面那個西裝筆挺、身形寬厚的中年男人,正是外方審計團隊的總負責人,劉世宇。
餘珍霓心頭“咯噔”一下。
“……劉總!”她猛地坐直身子,立刻喜笑顔開,聲音都不自覺擡高了半調:“哎喲劉總,您好您好!上次說要對接預算的部分,我們這邊的數據基本都準備好了,您放心哈!”
她擠出職業笑容,熱情地揮手,腕上戴着一隻鑲滿密鑽的表,表盤大得能當鏡子用,擡手一擋,整個鏡頭跟着一晃一閃,幾乎成了迪斯科舞廳的燈球。
“是啊,我聽你們實習生說了,”劉總笑眯眯開口,他五官和善,但仔細端詳,還是能看出眼角的謹慎和精明:“你們還特地安排她提前上門,不但送茶點,還附上了數據預覽,真周到。”
……實習生?茶點?數據預覽?
餘珍霓腦中頓時一片空白,臉上的笑差點挂不住,但又不敢露怯,隻能幹笑着硬撐:“啊……是啊,是的,可不是嘛……”
劉總翻了翻手邊的文件,語氣一轉:“其實摩美是我們的客戶,這些事理應我們做才對,你們太客氣啦……對了,你叫什麼芝來着?”
“羅芝,”羅芝趕緊在旁邊接話,“您喊我小羅就行。”
“對,小羅。”劉總看回鏡頭,沖餘珍霓贊許地點點頭,繼續道:“Jenny啊,小羅說你非常重視這次合作,還特别安排她提前過來,替你把材料交上,架起橋梁,讓我提前審一遍,最終的預算當然要你親自定稿,才能體現誠意與專業嘛。”
餘珍霓:?
“不得不說,摩美不愧是業界标杆,教出來的人确實懂禮數、有規矩。好!你的計劃很周到——我沒有任何意見,正好我現在有空,咱們直接把方案順一遍吧!”劉總愉快地翻開了文件。
餘珍霓腦中轟一聲炸響,血往腦門沖,幾乎嗡得聽不見聲音。
餘光裡,羅芝坐在會議桌另一頭,神情平靜、背脊筆挺,宛如置身事外,嘴角甚至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怎麼了?”幾秒後,劉總眯起眼睛:“有什麼問題嗎?”
餘珍霓整個人像是被夾住尾巴的狗,臉色漲紅,手指下意識地去摸耳墜——那副墜着雙層珍珠和碎鑽的耳墜本來就重,此時耳垂一拉,直接被拉成了個問号。
她的怒火直沖太陽穴,羞憤與慌亂混成一團,又不敢在劉總面前失控,她幾乎是動用了自己在職場混迹二十年的全部忍耐力,才強壓住脫口而出的咒罵,手指顫抖地打開抽屜,抓出一份臨時修補過的預算草案,再咬牙擠出一個笑。
“好……當然好,謝謝劉總,我這邊自然是都準備好了。”
四十層的電梯門“叮”地一聲滑開,羅芝抱着一大摞資料出來,頭重腳輕,走出了蛇形的步伐。
楊懷特正捧着陶瓷茶缸子,悠哉地吹着熱氣,他目光一擡,撞見前方一個瘦削的高個姑娘,被文件擋住了大半張臉,高跟鞋踩得虛浮,雙腿踉跄,随時會被絆個狗啃泥……啃地毯。
他冷哼一聲,将茶缸“啪”地一聲擱在桌上,毫不客氣地從對方懷裡抽走一半文件。
羅芝終于得以露出臉,氣喘籲籲地擡眼一看,高興地咧開嘴:“謝謝你啊Wyatt!”
“你說你都這麼高了,還穿什麼高跟鞋啊?”楊懷特白了她一眼,又随手翻看最上面的資料,一眼就察覺到不對,眉頭頓時皺了起來:“等會兒,這不是應該提交給外部審計的預算材料麼?好些都是加密文件,你打印這東西可當心了,萬一洩密——”
羅芝鎮定自若:“害,我這不是怕Jenny姐記不住,随時準備給她當手稿用呢,不然她在劉總面前出了醜可如何是好。”
楊懷特腳步頓住,表情像見了鬼。
他定在原地,眼神裡充滿震驚與不可置信:“我沒聽錯吧,你,你敢給餘珍霓做局?”
“敢……不敢的,反正都做完了。”羅芝垂着眼,眼神卻不閃躲,答得相當平靜。
楊懷特倒吸一口氣。
原來這幾天,羅芝主動聯系外審團隊,遞交部分數據預覽,提前建立信任,又暗示自己不過是跑腿打雜的實習生,真正牽頭合作的是她的“餘經理”。
她一步步精心布置,營造出餘珍霓主導合作、她積極配合的假象,悄無聲息地搭了這麼一個天衣無縫的局。餘珍霓被反将一軍,會議邀請發送過來的時候,她既沒有準備,也沒有退路,更沒有拒絕的餘地。
“……”楊懷特太陽穴突突直跳,臉漲得通紅,氣得說話都打顫:“你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甩鍋給她,還當着審計的人面前?這種陰招你跟誰學的?!”
“鄧經理啊。”羅芝答得幹脆又誠實。
“……”
空氣仿佛凝滞了三秒,楊懷特轉身扶着打印機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極力壓制着敲對方腦袋的沖動,他找回自己的聲音,繼續顫巍巍地訓斥:“拿公司業務當兒戲,這是讓你搞私人恩怨的地方嗎?你知不知道,這要是餘經理一露怯,供詞對不上,被劉世宇察覺端倪,咱們這季度的預算審核就全完了!你等着銀保監會來審查吧你!”
财務延審、主管問責、業務暫停……楊懷特一瞬間想象出無數種災難性的後果,越想越後怕,額頭都沁出細汗。
即便是号稱三起三落、經曆半生沉浮歸來仍不改初衷的楊懷特,也被羅芝這一手釜底抽薪之法震懾住了——不對,這哪是釜底抽薪?這分明是魚死網破,玉石俱焚,我死可以,但你們也都得跟着下地獄。
現在的年輕人,怎麼能這麼不講武德?
羅芝卻不惱,蹲下身從資料堆裡抽出幾本裝訂好的筆記冊:“别急嘛,我哪能真不留後手……不然你想,我為啥要打印這麼多東西?”
她把筆記翻開,一頁頁掀給楊懷特看。
每張表格旁都貼着便簽,寫滿密密麻麻的注釋,每一欄數據都列出了前後版本的差異,審計團隊可能問的問題她也寫了備答方案,甚至還标了紅藍兩種可能的發言路徑。
“如果餘經理有答不上來的地方,我就馬上補上,總之劉總不會對摩美留下不好印象的。”
她擡起頭,眼神澄澈語氣清脆,笑容卻有點意味深長:“至于劉總會不會對餘經理有不好的印象,那就不是我這個實習生該操心的了……大佬之間的□□,我一個實習生,不配摻和啊。”
楊懷特從鼻子裡冷冷地哼了一聲。
“說不配摻合,其實全讓你摻合了,你不僅摻合,你還敢做局!”
他突然想到什麼,眯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羅芝,也不說話,把後者都盯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