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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徐塵和艾雅拖着羅芝去買咖啡。
“我這正忙着呢。”羅芝揮手,像趕小雞仔一樣地趕他倆:“去去去,别來添亂。”
然而兩個小雞仔竄上來,左邊一個右邊一個,直接架起了羅芝。
羅芝:?是沒有王法了嗎?
左邊的小雞仔嚷嚷:“今天終于逮到你了羅芝姐!咖啡包在我身上,你就算要喝巴拿馬的翡翠莊園我也請了!你一定要好好教教我這些上班的技巧,我當受氣包也當夠了。”
右邊的小雞仔哔哔:“放心,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會用心體會,我要當武林秘籍一樣保存下來,傳給我的子子孫孫世世代代!”
羅芝:……
她被兩個實習生吵得頭大,卻見一個伶仃纖瘦的身影猶猶豫豫地走來,擡手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隔闆。
“……佳文?!”羅芝一擡眼,看到了對面的人。
徐塵和艾雅立刻停止了鬧騰。
氣氛很不對勁,在摩美,這兩個人是公開撕破臉的死對頭,此時佳文主動來找羅芝,難道又有一場大戲要來臨了嗎?
兩個實習生識相地縮着頭,默默退到兩個格子開外,跟身後悄悄湊上來的其他分析師一起,豎起耳朵認真偷聽。
“你找我有事?”羅芝奇怪。
“是绮芸……是绮芸在中間搭的線。”佳文的嘴巴緊抿,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是她上次去德國出差的時候聯系了蔣棧,她跟他對好了戲,才叫我去聯系他的。”
羅芝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
“……你出賣绮芸,是為了什麼,為了修複跟我的關系?”羅芝覺得匪夷所思:“你覺得你說了這些,我就會原諒你?”
“不管你信不信,”佳文臉色難看,“我沒想陷害你。”
“對,”羅芝笑了,“你當然不想,一定是琦芸把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這麼做的,如果你不肯做,她定然要把你大卸八塊,淩遲處死,說不定還要株連九族呢。”
佳文:……
“别費力氣了佳文,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都要接受現實。”羅芝正色直言:“現實是什麼,現實就是你拿着我被惡意p圖的照片到處傳播,無論你裝作多麼不經意,你都構成了對我的污蔑和傷害,這種職場霸淩的行為是不會輕易消除的,所以你也不要心存妄想,做這些徒勞的嘗試。”
她說完,大方地拍了拍佳文地肩膀,和顔悅色道:“兩個實習生要請我喝咖啡,走,一起去吧?”
艾雅:?
徐塵:??
财務組衆人:???
連佳文都呆住了,然而羅芝的神情是如此自然,仿佛根本沒覺得哪裡不對。
——過于收放自如,讓人毛骨悚然。
徐塵一整個大震撼:“羅芝姐這是在幹什麼,殺瘋了嗎?”
艾雅見怪不怪,露出一種見慣了風浪後的平靜死感:“她一直是這樣的啊。”
“……虧我還以為她情緒很穩定呢!”
艾雅心中有很多感慨,隻能學着羅芝的樣子搖搖食指:“有沒有一種可能,情緒穩定的人,才是真的瘋了。”
佳文當然沒去喝咖啡,她徹底地偃旗息鼓,認輸投降,在下班之前遞交了辭呈。
琳達試圖挽留,然而佳文萬念俱灰,一心要走,連文件檔案都收得如此迅速,沒有當衆說再見,也沒有歡送宴,隻是抱着一個紙箱子,灰撲撲地走了,即便穿着仍舊精緻體面,但腳步惶惶,如喪家之犬。
人靠衣裝,終究也是有上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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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芝背着布袋,急匆匆跑過停車場門口,卻聽到一聲急刹,擡眼間,一輛保時捷已經停在眼前。
車窗降下,露出喬爾的臉:“下班了?我能有幸送羅女士回家嗎?”
喬爾是那種無論看多久都還是很耐看的長相,他的眉骨線條柔和,深棕色的眼睛清澈克制,鼻梁挺直,嘴唇線條幹淨,整張臉沒有一絲多餘的鋒利感,反而像一幅被時間打磨過的水彩畫,溫柔沉默,是那種低調的有分寸的好看。
羅芝看着看着,突然想起自己跟艾雅語重心長的囑咐——愛來愛去的,上兩天班就老實了。
實則不然,羅芝站在街角吹着風,看着喬爾搭在方向盤的手,他的袖口挽起,露出完美的小臂線條,他肩背挺直,襯衫将他的上臂捆得紮實貼合,精壯有力的形狀,是長年自律鍛煉的人的自然姿态。
羅芝心裡一歎,突然深深意識到人類這具軀體的局限性,勞動合同本就是蒸汽時代後才有的産物,什麼八小時工作制什麼帶薪休假福利待遇都是近兩三百年的新詞兒而已,真正刻在人類基因裡的原始本能還是尋找食物,躲避危險,以及……貪戀美色,愛搞對象。
啊。我也是個人啊。
羅芝回過神,卻扯了扯嘴角:“謝了,但今天不用了,我還有事,先不回家。”
“你不高興。”喬爾敏銳地說:“今天工作不順利嗎?”
“也沒有……”羅芝想了半天,吞吞吐吐道:“我意識了很多事,意識到職場其實就是一場大型的篩選,篩選誰有潛力扛事,誰能主動掌握話語權,以及誰可以被随意欺負。”
喬爾點頭,認真聆聽。
“隻要上了班就得強硬起來,不可以一味退讓,否則被人吃剩了都不吐骨頭……”羅芝眼簾微合,表情很淡:“但知道這些并沒有讓我更高興或者更聰明,那你說,這些道理有用嗎?”
喬爾外頭,不答反問:“我聽說你最近挑戰了兩個經理,向上管理的戰績不是挺好的嗎。”
“鄧肯和餘珍霓啊?”羅芝淺笑了一下:“是,他們是經理嘛,習慣了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我給他們制造一點難堪,也不會覺得過意不去。”
喬爾一下子就明白了:“但是給同級難堪,你反而不開心?”
羅芝藏無可藏,終于重重地歎了口氣,攤手坦白:“我曾經最信任佳文,今天這樣的結果,我以為自己會很解氣的。”
但她并不高興。
她明白,她的回擊是必須要完成的任務,就算再來一次,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反擊,甚至會更早就行動,不會等到佳文當衆出賣她,讓她經曆那麼多痛苦和煎熬。
她跟艾雅說,清完舊賬,以後恩消怨除,她就放下。
可是她當然知道佳文放不下,她反擊地如此精準,直擊要害,封鎖了佳文在摩美的所有退路,佳文待不下去,隻能辭職離開。
不可否認,佳文是個肯為了工作拼命的人,當初她們兩人都是職場小白的時候,曾互相鼓勵着熬過很多辛苦加班的時光,曾經羅芝以為佳文面對什麼事都能優雅從容,得心應手,還暗自羨慕過她順利轉正并快速晉升,但現在羅芝知道了,沒人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這些成績,佳文想必付出了比她多的多的努力。
她從來不否認佳文的努力,佳文是如此的拼命,拼命到為了搶一個項目,可以祭出羅芝這個好友。
維德說過,職場是戰場,隻要踏進摩美四十層,每個分析師就都是一身铠甲的戰士,天下熙攘皆為利往,利益象征亘古都難變,何況區區一個摩美。
說到底,她還是太聖母了,才容易陷入内耗。
喬爾似乎看透了,堅定地開口,把羅芝的思緒拉回來:“羅芝,你不需要為‘值不值得’去煩擾,每個人追求的都不相同,若你一定要深究,也記得,你想評判的東西,其實都是你内心尚未治愈或尚未接受的事實,是你還沒走過去,就這麼簡單。”
羅芝猛的一擡眼,盯着喬爾:“為什麼你有這麼多心理療愈的金句,你都是從哪裡學來的?”
喬爾笑了:“我畢竟比你大幾歲,也遇到過一些磨難……生活都是公平的。”
“它公平嗎?”羅芝驚訝:“我以為它隻攻擊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對你這種貴族精英會格外開恩呢。”
喬爾笑笑,對羅芝狹促的陰陽不置可否:“羅芝,做什麼能讓你高興一點兒?”
“我要去買貝果,”羅芝想了想,“在北淮巷的小别墅,很貴的一家店。”
平民百姓也要吃一次貴族食品。
這一個貴族貝果,用來祭奠我跟佳文的友情,吃完我就重新上路。
喬爾點頭:“上來吧,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