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舞着寶劍砍斷蔓延至肩膀之上的枝蔓,趁着自己獲得自由之身的短暫瞬間,彥卿用手指着與丹恒對視的瓦沙克,以自己最大的音量宣布着判決。
“礙事。”終于舍得将目光從有着丹楓模樣的丹恒身上移開,瓦沙克僅用了一個詞評價再度深陷捆縛危機的彥卿。
雖然放着不管任由枝蔓淹沒對方也可以,但閑暇時刻都在觀察浣熊日常生活的瓦沙克決定遵循一次他們的名台詞。
你說得對,但規則,就是用來打破的。
松開了手中抱着的白茶花,任其跌落化為塵埃,瓦沙克同樣用右手指着彥卿,但比起對方隻是單單地指着,祂做出的手勢更像是一把小型而具有殺傷力的槍/械。
“Pe……”“這可不行。”隻是來得及發出拟聲詞的第一個音,瓦沙克指向彥卿的右手就被某位姗姗來遲的神策将軍輕輕按下。
不快也不慢,倒不如說正好合适,順着瓦沙克指着的方向,一聲炸響在彥卿的腳邊驟然升起,掀起了不少年久失修的闆塊,任其劃破那些捆縛住彥卿的枝蔓,在流下翠綠色的粘稠液/體後又迅速修複如初。
“将軍!”“景元。”同樣是呼喚着自己的名字與稱謂,卻因不同的發聲者而帶着不同的含義。
前者是對景元突然到來此地的驚訝與自身狼狽模樣被崇敬之人看見而産生的羞愧,後者則是對難得破格的行動卻被自己阻止而産生的些許不滿與毫無意義的呼喚。
景元倒也不奇怪,在雲上五骁期間丹燭都總是會在衆人無事的時候随機呼喚他人的名字,在對方應下後又說自己無事。
饒是與對方呆一塊都半天憋不出一句話的師傅都早已習慣了祂時不時的呼喚,還會在應下後給對方的酒杯新添一口酒或是分别塞一塊軟糕到自己和對方的嘴裡。
至于那位與丹燭相處得較好,性情活潑的狐女更是在酒後嬉笑地攬着同樣喝得爛醉的巧匠和同樣大口喝酒卻絲毫沒有醉意的丹燭調侃道,丹燭呼喚旁人的舉動活像什麼可遇不可求的機遇,隻可惜沒有“機”隻有“遇”。
雖然這一戲稱遭到了那時候多數時間在酒局中都屬于善後人員的持明龍尊的無聲凝視,但他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隻是沉默地招呼着坐在他們中的丹燭坐過來,讓其遠離那些大腦都随着酒精一同抛售出去而導緻言語愈加不知遮掩的酒鬼們,默認了它的存在。
唉……盡管除了白珩以外,自飲月之亂後雲上五骁其他人都聚集在這小小的鱗淵境,但終歸是抵不過命運的安排,到底還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到底還是上了堕入魔陰身的年紀,景元發覺自己越來越像個半隻腳踏入棺材的老人,自見到友人後便開始不斷地懷念那段短暫卻美好的時光。
若是當初……不,木已成舟,再多想也無濟于事。再度按下那份躁動不安的懷念之情,景元微微側頭,在這雙距離有些過近的湛藍色雙眸中,他終于看到了面帶着慵懶微笑的自己的清晰倒影。
這下我也算得上第一位進入了燭那雙隻會看着丹楓的視線裡吧。沒有任何承前啟後的說明,景元莫名地想到了曾經在三百年前與雲上五骁其他人定下的那個賭局。
“彥卿是我的近衛,是你應該遵守的交易條件之一,燭方才想對他出手……莫非是想毀約嗎?”
斯條慢理地把彥卿真實身份揭露給完全沒有清晰認知的瓦沙克,在卡芙卡看樂子的眼神下景元還特意強調了話語中“交易條件”的重音,生怕對方沒聽清或是試圖混淆是非。
誰讓這樣想蒙混過關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想到了一些有趣的陳年往事,景元的眼睛眯得更厲害了,讓幾乎臉上都被纏滿枝蔓卻時刻還在關注這邊的彥卿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簡直就和将軍每次和自己下棋要使詐的表情一模一樣。就算身為敵人,彥卿也不免開始有些同情那位已然露出茫然神色的陌生人。
“真的是你的近衛?”瓦沙克不信邪地又問了一遍,祂不相信自己運氣如此差,想随便仿效星的銀行棒球俠行為出格一次,結果找到的竟然還是景元旁邊的人。
“的确是我的近衛。”仗着這裡隻有卡芙卡和刃知道窮觀陣上發生的事情而打算故技重施的景元再次肯定了彥卿的身份,他又一次自顧自地搖了搖頭,裝出一副傷心的模樣哀歎着反問,
“難道燭在懷疑我話中的可信程度嗎?”
到底也還是多虧了丹恒是那種會直接動手而不善用言語表達的“文明”仙舟人,加之每次瓦沙克與景元相會時奧博洛斯總是不在現場,不然他多半都要多出一個“煮茶大師”的稱号,或許會更多。
“……抱歉。”對景元毫無防備之心的瓦沙克輕而易舉地相信了他的實話,在揮手解開了彥卿身上的枝蔓後便老老實實地向過載的大腦内不斷循環“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麼”的對方道歉。
做錯事就要道歉,這是姬子告訴過瓦沙克關于“開拓者”應該遵從的信條之一,也是丹楓給丹燭定下的規矩之一。
雖然和龍還有■■■教導自己的知識都相沖突,但現在自己是瓦沙克(丹燭),應該遵守的是姬子(丹楓)的要求。
“咳……彥卿。”混亂到飛起來的思緒被景元故意的一聲咳嗽打斷,彥卿這才緩緩回神,直視這位剛才還想着要自己性命,現在就在真心實意對自己道歉,疑似是将軍故友的通緝犯。
我一定還沒睡醒吧。神情恍惚地接受了瓦沙克的道歉,彥卿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臉蛋,成功赢得了從自己嘴中發出的一句痛呼與瓦沙克困惑的注視。
“既然羅浮那邊的事情解決了,就該輪到星核獵手這邊的事情了吧……您是打算什麼時候解開我們的束縛?”在兩人的對話姑且算告一段落之際,卡芙卡适當時機的适當插/話無疑很好地吸引了在場其他人的注意力。
“如果說擔心阿刃和這位前任劍首的魔陰身無法控制,我可以用言靈術讓他們恢複冷靜,也可以讓他們清醒後不再對你們下手。”
微微晃了晃自己被無刺枝蔓束縛而垂于腹間的雙手,卡芙卡保持着臉上那副仿佛一切盡在自己掌控中的笑容,意圖用自己在這場幕間休息裡述說的話語來打消瓦沙克的顧慮。
“對您來說,這隻是在無常的現實中進行的一個如雨滴無聲滴落在潮汐中,無法掀起一絲漣漪的微小交易。但對我們來說,對艾利歐的「劇本」來說,這是為了通向最好的結局而注定進行的守恒交易。”
“這些也是艾利歐說的嗎?”
瓦沙克對卡芙卡如引誘獵物般而做出的豐厚承諾提不起任何興趣,祂更在意這些話語是否是那位從被納努克毀滅的位面而來,曾經的無名客,現在的「命運奴隸」艾利歐所做出的承諾。
誠如多數星神或其他人的了解,瓦沙克雖是為了想要實現不再孤獨的願望而不斷回應不同生命體的不同願望,進行着無休止的降維,但到底也還是見過了不少想要通過畫大餅,妄圖用不等價的代價去換取讓自己滿足自身貪欲想法的生命體。
雖然他們後續都為此付出了守恒的代價,但這并不妨礙瓦沙克自此以後隻會相信許願者或者披薩的話語。
所有人都會欺騙你,但披薩不會,因為披薩隻有6片8片,沒有7片。——阿哈留
盡管這個和“事不過三”一樣慘遭奧博洛斯譏諷或艾利歐的試圖糾正,甚至在上一次的降維中慘遭到雲上五骁其他人集體沉默後的聯手鎮壓,但瓦沙克還是一如既往地選擇了相信。
“當然,這是艾利歐所言。”
連臉上輕佻的笑容都不曾變過,卡芙卡一口應下,她如自己對恐懼一無所知般不知道那些欺騙瓦沙克之人所付出的代價,卻也如自己擅長制造恐懼般知道瓦沙克看重的不是她而是艾利歐。
所以我對祂的一切言行舉止都是在艾利歐的吩咐下進行,隻不過是稍稍增添了幾分自己的色彩。卡芙卡毫無愧疚之心地在心裡補充,對她而言,瓦沙克是艾利歐「劇本」中随心所欲的變數,卻又是不得不将其任何行動都考慮在内,無法抹除的一員。
因為在艾利歐的「劇本」裡,他會實現位于「樹」頂端之上的祂的願望。
“隻要解開束縛的枝蔓,一切您所擔心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一切都會向艾利歐選擇的那個未來發展,所有人都會在最後迎來幸福美滿的結局,您夢寐以求的願望也會在那個時候實現。”
“當然,這一切都要取決于您的看法。”
将決定的權利再度抛給瓦沙克,但在對方僅僅隻是用無刺的枝蔓縛住雙手而不是捂住嘴時,卡芙卡就很清楚命運的天秤已然倒向了自己。
而她隻需等待,就像早已布下網的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