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别人回答問題之前,先用你那副硬要裝作自己很有感情,但我比你還富有感情的詠歎調報上名字再說,你這個從本質上就已經玷污了‘食物’二字的廚餘垃圾。”
身為在場者中唯二不受氣場影響的存在,奧博洛斯毫不見外地往丹恒與波提歐的頭上分别用力一啄,在輕而易舉地便将他們渙散的神智從對方刻意散發的惡意中拉回的同時,還絲滑地轉場怼起了來者。
該說不說,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情上,奧博洛斯倒很是堅持“打人也得看烏鴉”的奇怪觀念。
“的确,不見陽光的長久研究讓我疏忽了對人類來說正常的外交行為,但現在彌補……應該也為時不晚。”
滿意地看着手中試管裡的淡藍色液體随着自己有節奏的搖晃逐漸加深了顔色,來者的眼中滿是他對該次試驗品的滿意,而非不遠處的丹恒與波提歐。
“「博士」(II Dottore),這便是你們現在最熟悉的稱呼和身份,但如果你們還想要一個新的身份稱呼……”
還真是奇怪,明明對方的談吐中沒有流出任何惡意,隻是在介紹着自己的來頭,但丹恒卻感覺到一種銘刻在骨髓裡的漠視在宛如捕食的巨蟒般緊緊纏繞在其心頭,惹人不适。
“也可以稱呼我為,「同諧令使」。”
——同一時間,永恒不變的夢境——
“無色無味的白開水/純淨水,還是充滿夢想主義色彩/顔色的蘇樂達?亦或是……一些刺激性的飲料/液體?”
在這片亦是海也亦是天空的深藍色液體中,在沒有航線漫遊在無垠海洋/天空的吞星之鲸上,由祂即興而起的茶會再度于僅有神明與被神明邀請之人才能進入的極樂淨土中悄然舉辦。
那盞時刻都保持滿盈狀态的茶壺與其成對配套的茶杯們,就這樣如同情窦初開的少年少女般,在希佩條理有序的協調指揮下羞澀地為在座的另外兩位同等存在倒上了在祂的認知下各自會喜歡的茶水。
“如果你認為這種具有酸味的發酵液體能夠被稱為‘飲料’的話,那麼我隻能站在同伴的份上,用最真誠的态度奉勸你最好去換一個降維的新容器了。”
宛若找到了新樂子般,不斷往自己面前這杯一看顔色就知道是某些在炒菜的魅力時刻時最愛用的調味劑裡加入着緻死量的方糖,從來不會喝下希佩遞過來的任何東西的阿哈裝作沒有聽到對方在自己那句同伴發言時就發出的嗤笑聲,單手撐起頭嬉笑着補充道,
“畢竟你也清楚,即便你擁有三個可以反複思考的頭顱,六條日夜把拼圖(世界)拼合的手臂,你脖子上那個總是記不住東西的裝飾品也不過是以三倍數的速度進行無用的複制粘貼,把你原本隻有一倍的煩惱額外變成了三倍的煩惱而已。”
盡管在匹諾康尼之旅開始之前,阿哈就因為把希佩精心布置的夢境不由分說地奪走而遭到了對方的敵視,以至于在祂成功消氣前失去了進入阿斯德納星系來近距離欣賞悲喜劇謝幕的資格。
但比起無法明面上入場的阿哈,因為想要欣賞煙火仍然待在匹諾康尼,卻被樂子神一把奪走了看樂子的樂子的花火才更是不幸中的不幸。
不過按照阿哈還有希佩兩者難得保持一緻的說法,對彼此相同的惡劣本性都幾乎是知根知底的對方,也别在瓦沙克面前繼續裝什麼道貌岸然的君子(柔弱無力的少女)了。
見到對方這副假惺惺的僞裝外殼,還真是連隔夜飯都要吐出來的晦氣。
哪怕星神間不會擁有“隔夜飯”這種隸屬靈長類生物的權利,但互看兩厭的阿哈與希佩也還是以那副熟悉的皮笑肉不笑表情生動形象地反應了上面兩者間再次認同的說法。
“更何況海面上那些想要複活舊神的「秩序」殘黨,他們可不會因為你煩惱的多少而收斂起那顆總是在躁動不安的心。”
哪怕不算上身處在提瓦特以及在深淵裡被迫友好相處的漫長歲月,阿哈也是在星神中難得能和希佩還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輪回中保持着一定聯系的古怪家夥,自是懂得如何一邊操控着花火的身軀來抹淨眼睛底部不斷流出的血淚,一邊笑嘻嘻地用一句話來激怒對方。
雖然在此之後阿哈就遭到了身下鲸魚一個沒有任何征兆的急轉彎,把那攤幾乎都快凝固的深棕色緻死液體都盡數奉獻給了花火本身穿着的紅色裙子。
“看起來……因波斯好像不是很歡迎我的樣子。”
對裙擺處貿然出現的不規則新裝飾沒有多大的興趣,阿哈隻是饒有興趣地挑了挑左邊的眉毛,開始借題發揮。
“……你的話語無法讓我/我們産生分毫憤怒/悲傷,阿哈/歡愉,星期日/背叛者,還有橡木家系那些十萬七千三百三十六位「秩序」殘黨/舊日雜音與貝阿朵莉絲/夢主「歌斐木」,他們在這場悲喜劇裡的結局就已然落下了破舊的暗紅色帷幕/劃上了不完美的句号。”
對于總是在已經惹怒自己即将惹怒自己兩種模式下無間隔切換的阿哈,哥倫比娅自身不去刻意針對祂都已經是被太一影響下的良好情況,就别指望希佩能給多平易近人的好語氣了。
“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這下倒是讓阿哈有些驚訝,畢竟即便是行走在低等生命都無從窺見的命途之上的星神,除了在自身司掌的不同命途以外,祂們也都無法和那些全知全能的更高維存在劃上完全的等号。
阿哈本身更是典例中的典例,例子中的最好例子,祂隻會關注那些可能會帶來歡愉或是已經帶來了歡愉的事情,對米哈伊爾那些願意為他人自我犧牲的老好人故事提不起半分關注。
“早在他們妄圖代同諧之意舉辦「諧樂大典」,借用多米尼克斯/「齊響詩班」的身份複活太一/我的時候就已經決定/注定……至于因波斯/吞星之鲸,或許它隻是想念它的主人/飼養員,開始撒嬌打滾/無理取鬧而已。”
因波斯是三者腳下這條不斷在海中穿行的吞星之鲸真名,也是被希佩使喚着離開了夢境,回歸現實與多托雷彙合的達達利亞當下所使用的水元素力量的來源。
好吧,雖然已經知道使用那位被憶質黑洞吞噬的無名客學者殘缺身體來降維的希佩比使用橡木家系的前任家主貝阿朵莉絲降維的祂更加沉着鎮定,但沒有從對方神态中讨到半分應有樂子,反而自己還變成了對方眼中樂子的阿哈不滿地對希佩做了個鬼臉。
雖然阿哈倒也不介意自己變成樂子這回事,隻是此刻一雙不會浮現任何情緒的雙眼與臉上做出的滑稽鬼臉結合在一起,除了“怪異”以外,沒有參與讨論隻是一昧喝茶吃蛋糕的瓦沙克姑且也找不出第二個準确的形容詞。
果然人際關系比屍體都難處理,屍體好歹還能丢給奧博洛斯讓祂毀屍滅迹,或者自己來銷毀也不是不行。
這麼感歎着,瓦沙克又切下了一塊新的蛋糕放入自己嘴裡。
大抵還是因為自身從來都沒有經曆過類似的事情與信仰過某人某物,瓦沙克無法對在匹諾康尼初建時就已經是秩序殘黨聚集地的橡木家系産生任何想要理解他們所作所為的想法,更别提共情這個更高層次的說法。
即便是曾經匹諾康尼在脫離了公司泥潭不久,又重新深陷家族漩渦的那段時間,以那次降維剩下的時間與希佩還有祂身後的家族成員進行過“不再追捕無名客”的等價交換,時隔至今,瓦沙克也不曾理解過米哈伊爾三人為什麼要為一顆對自身完全沒有關系的匹諾康尼,奉獻出他們在命運的織機上本就剩餘不多的時間。
祂現在要做的事情僅有保護白汀和星穹列車的無名客們不會受到傷害這兩件事,其餘發生的事情,從來都不在祂的考慮範圍之内。
但運轉不停的法圖納(Fortuna)是否會記載“鏡子公主”拉紮莉娜在變成無數片無法說話的碎片前将身體交付給希佩,想要完成她想要再次見到其他兩人的願望,又是否會記載“左輪隊長”鐵爾南即便客死他鄉成為了「血罪靈」,也還是對米哈伊爾與拉紮莉娜兩人念念不忘?
這點即是身為命運中的一員,亦是命運織機編織者之一的瓦沙克也不得而知。
就連“鐘表匠”米哈伊爾臨終前最後的心願,瓦沙克都已經無法親自從對方口中得知,祂僅能通過混雜着鐵爾南外表與些許記憶的虛構史學家加拉赫之口,了解到在那個時候垂垂老矣的米哈伊爾的些許想法。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算經曆了再怎麼悲傷的分别,離世前再怎麼留有遺憾,瓦沙克偶爾也還是會有些羨慕米哈伊爾他們三人各自的一生。
因為那是祂永遠都不會踏足的階段,也是祂已經無法經曆的階段。
瓦沙克的思緒都差不多快跟着因波斯飄到了深海的更深處,仿佛是察覺到祂逐漸消沉下來的情感,阿哈便毫無預兆地開始了下一個話題。
“那麼姑且先放棄讨論那些自從太一被吞掉後就做不成任何正事,也不會給我們帶來任何樂趣一說的「秩序」蝼蟻,你們認為這場難得發生在我們三者面前的表演如何?”
想來也是,祂從來都不會放任自身陷入在輪回中不該擁有的無聊情緒。
比所有人都輕易地給對方找了一個合理的理由,瓦沙克想,但對于表演這塊不是自身特長的領域,祂給出的回答也從來都隻有“還不錯”這個表現得中規中矩的答案。
好在,阿哈也不是特别需要瓦沙克的答案,祂隻是想讓祂重新陷入迎接歡愉的狀态。
若那些「秩序」殘黨知曉自身長達千百年的努力都不過是星神口中簡簡單單的“樂趣”,阿哈幾乎都能想到他們會做出多麼生動迷人的神情。
即便自身無法以那副萬衆皆知的無頭之身親自降維來欣賞那些額外的歡愉,但比起給希佩添堵和以曾經擁有的外貌再見到一次處在蘇醒時刻的瓦沙克,阿哈倒是覺得那份歡愉都不過是随處可見的蠅頭小利,不足為奇。
“各路踏上了不同命途之人/命途行者皆為了米哈伊爾/「鐘表匠」的遺願齊聚在我/我們管轄的魚缸/國度,此刻萬衆的理想/願望都在此交彙/融合為唯一的宏願/誓願,這已然符合了法則/規則上‘同諧’/‘秩序’的定義,我/我們無權擁有名為“自我”/“個體”的私欲。”
對自己的心情閉口不談,多多少少還是受到了一些拉紮莉娜殘留感情影響的希佩用手中的茶勺攪拌着自己面前的紅茶,輕笑着回應了阿哈的詢問。
但阿哈知道,這種因為遵循法則定下的同諧定義而即将引來對方瞥視的行為即是祂身為同諧星神最樂意看到的事情,也是祂曾經作為永恒綠洲女主人娜布·瑪莉卡塔與古國女王示巴最喜歡看到的True End(真實結局)走向,她自然是會很樂意地降下那道能夠推波助瀾的力量,鼓勵得知真相的主角打敗最終Boss。
要是那隻會動的星核還有瓦沙克身旁那個被祂打上記号的狐狸表現得更加“歡愉”,更加符合自己降下瞥視的要求一丁點,自己也一定會毫不吝啬地前來見證表演結束。對欲揚先抑這種老套卻不失歡愉的劇情走向情有獨鐘的阿哈如是說。
就算祂對希佩明令禁止自己入場再怎麼不滿,但此刻能夠借助着花火的身軀看到如此多命途行者都按照酒館編寫的劇本各司其職,在舞台上構建出一場歡愉的演出戲劇,阿哈反而也不怎麼想和對方計較這碼事了。
所有的新仇舊怨皆會随着命運織機周而複始的來回轉動而一筆勾銷,唯有無窮無盡的歡愉能夠永存于世,這便是歡愉存在的意義,亦是“阿哈”必須遵守的意義。
不然的話,就像至死都不放棄「開拓」的米哈伊爾從被人熟知的「鐘表匠」變成了引導者米沙,阿哈也應該變成另一位不為人知的“阿哈”了。
注視着倒映在夢泡中,那位即将在希佩的歌聲下陷入小憩的稚子,三者中唯一沒有在茶會結束前提前離席的阿哈操控着花火的漂亮臉蛋,熟練地扯出了一個隻有在她尋找歡愉時才會出現的甜美微笑。
而在因波斯宛若在祭奠某人的悲鳴聲中,那道應有的笑意自始自終都沒有在阿哈的眼底裡浮現。
祂隻是以旁觀者的身份注視着一切的發生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