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們讨論得不錯啊,老奧帝……還有星際和平公司的翡翠女士。”
沒有任何人在事前寄來相關的邀請函,也不該有人會自讨苦吃地前去口頭邀請,本該在主宴會艙安心享受着諧樂大典的兩人——達達利亞與多托雷,兩人就這麼突兀地推開了大門,在老奧帝即将答應翡翠條件的前一秒登上了談判桌。
而在仿佛把晖長石号當第二個家般肆意妄為的兩位同諧令使身旁,是一位被公司完美藏匿,被家族拼盡全力搜尋,本不該出現于此地的天環族叛徒。
……以及一位身着白色洋服,半張臉都被白色帽子垂下的陰影所遮住的黑發女性。
“不得不說,你們藏得真不錯,就連我和博士都在前期花了不少功夫來逐一排查你們設下的迷惑陷阱,但很可惜,匹諾康尼是祂心怡的遊樂園,祂的目光自然也是無處不在。”
仿佛是沒看到翡翠與老奧帝在目光接觸到博士身旁的星期日後就瞬間緊繃的臉色,達達利亞面帶着爽朗的微笑,以一種事不關己的态度說出了事實。
就像那些繁瑣卻又不得不遵守的上菜順序,如果說把老奧帝與公司二人在半個小時前的協商看作是刺激味蕾的開胃菜,去掉了托帕(沙拉)的雙方交鋒看作是可有可無的過渡副菜,那麼達達利亞與多托雷協同着星期日與陌生女性的到來便是象征一次用餐水平與檔次的主菜。
隻是某些構成了副菜的海鮮和雞肉似乎還沒有作為副菜的自覺性,妄圖在主菜上桌前就想把這頓西餐的掌控權緊緊握在自己的手上。
主動插/入了這筆即将由公司大獲全勝作為收尾的交易,達達利亞就這樣帶着他一貫的爽朗微笑坐在了老奧帝身旁,迎接其他人的洗禮注視。
而另一位跟着對方行動的同諧令使,同樣因為不良名聲而被在場人忌憚的多托雷更是自覺忽視了其他人不加掩飾的打探行為,自顧自地翹着二郎腿,開始在筆記本上構想着自己的新一輪實驗。
雖然多托雷自認不像刻闆印象中的那些偏執科學家一樣無法與正常人交流,但他能看出來達達利亞顯然更希望自己隻是來這裡坐着鎮場子,而不是發表一些驚天世俗的言論,那麼多托雷自然是願意以這種小小的讓利來換自身對對方心髒(也就是神之心)的進一步研究。
畢竟如果有得選,他還是更願意把這種無關緊要的交流統統扔給不同年齡的切片來處理,而不是讓這些可以避免的繁瑣事項過多幹預到現在正在進行的憶質研究。
隻是一想到這位當初在愚人衆裡都一直和自己理念不對頭,滿腦子隻想着戰鬥爽的達達利亞如今也不得不操起一口流利的官腔和其他人強詞奪理地進行他不感興趣的權術紛争,多托雷就忍不住想停下手中已經被自己在記憶殿堂裡構建得差不多的實驗流程,轉而去圍觀對方的樂子。
他本身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瘋狂科學家,不然當初又怎麼會不惜背上殺害同伴的罪名去進行那些被須彌教令院貶為邪魔外道的實驗。
但若非“贊迪克”不是不信神的狂妄者,彼時的自己也不會被瓦沙克投下欣賞的目光,轉而與對方有更深的交集。
哪怕已經因為達達利亞過大音量的宣判而停止了讓手中的水性筆繼續虐待筆記本空白頁的不良癖好,多托雷在争執不斷的背景音下,還是選擇了當一個自認為的好觀衆。
“既然雙方都已經到齊了,現在就舍棄掉那些未經過我們(同諧令使)與祂(「同諧」希佩)允許就被你們輕易定下的交易,重新開始新一輪的談判吧。”
達達利亞的意思很明确,也很不留情面,顯然他作為同諧令使,也就是同諧星神意志的代行人之一,并不認可「石心十人」之一的翡翠與苜蓿草家系的家主奧帝·愛弗法這份試圖越過祂的意志而達成的共識。
“重新開始?我并不認為我在此之前對奧帝先生提出來的承諾與展現的誠意有重新開始的必要,達達利亞先生。”
翡翠很清楚達達利亞為什麼要在自己與老奧帝即将達成共識的時候才貿然闖入,也明白對方與多托雷真正介入就幾乎标示着此次公司入駐匹諾康尼計劃要以失敗告終。
但也隻是幾乎,她身為「石心十人」中的一員,也是三人中的年長者,還在試圖為公司謀求更多在匹諾康尼乃至在阿斯德納星系的利益。
“那隻是你的認為,翡翠女士。”
對于這些雙方都心知肚明的小心思,達達利亞也并沒有戳穿的意圖,他隻是像清掃家裡那些細小難除的沙粒般有節奏地輕敲桌面,很是輕易地就把一切都推牌重開。
“的确,公司的野心就像你的長鞭一樣毫無邊距可言,但很可惜,不管是你那位為了創造契機而幾乎把性命都搭上去的同僚,還是你遠在庇爾波因特的長鞭,「家族」都不會因此感到半分威脅。”
不論過了多久,達達利亞都還是不喜歡和這些滿肚子墨水的家夥打交道,但比起自己的不請願,他果然還是更想在曾經的燈,也就是現在的瓦沙克面前展現出自己成長的一面。
……哪怕對方已經忘記了在提瓦特經曆的一切。
“就像你之前對老奧帝說的一樣,‘點到為止,對彼此都好’,現在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還有你背後的公司,翡翠女士。「家族」從來沒有要和公司達成合作協議的說法,更不會讓你們就此阻礙匹諾康尼的上市計劃。”
上市計劃是達達利亞擅自加上去的條件,在此之前希佩隻是要求他去阻止老奧帝代表家族把匹諾康尼的一部分賣給公司,并沒有要求他去協助老奧帝把匹諾康尼的股權在寰宇成功上市。
雖然達達利亞個人也認為老奧帝的想法幾乎是天方夜譚的級别,但反正他也隻是認同對方的部分觀念,即“匹諾康尼需要改革”這一說法。
就算老奧帝的這項「同諧」投資失敗了也無妨,想必生于至冬的鴿子是不會介意改革的星火在匹諾康尼的角落裡二度複燃,以大義滅親上位的苜蓿草家系更不會介意新一任家主就此上位。
用《諧樂頌》裡描述的美好願景來說,那就是在集群星之母的溫柔注視下,宇宙終将齊聲合唱團結與歡愉的頌歌,這些都不過是成為和諧整體時偶爾會遭遇到的逆耳雜音。
在這段被自己制造的沉默中思考着可能會發生的事情走向以及未來“清道夫”極大概率會翻倍的工作量,達達利亞忽然在多托雷看好戲的挪愉注視下意識到自己似乎給未來的自己挖了一個短時間裡填都填不完的大坑。
而勉強還能被自己稱為半位同伴的他,顯然沒有想要暗中提醒的意思。
為什麼不是一位?因為達達利亞認為這樣還是太把多托雷當人看了。
“……有趣,我倒要聽聽,你要如何讓匹諾康尼繞過公司「上市」。”
大抵是認為此刻的大局已定,翡翠在聽到達達利亞的否認後并沒有生氣,相反,她更好奇對方要如何将局面猶如餅幹碎般一點一點掰回來。
畢竟她敢笃定達達利亞是聽到了自己如何對老奧帝采取打一巴掌又給一顆糖的方法,恩威并施地将這場交易的主導權牢牢掌握在公司手中的完整過程,而對方提出的天方夜譚想法又是絕對無法繞開公司旗下的所有宣傳平台來實施。
“既然你們想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家族已經無法掌握匹諾康尼的聯覺夢境,那麼請便,因為在你們發送這條推送的下一秒,會有一則更大的消息讓這些用戶不得不忽視匹諾康尼發生的事情,把有限的關注放在後者身上。”
從自己第一次成功搞砸愚人衆的非戰鬥□□涉任務并成功把任務目标的住宅毀得天翻地覆以後,達達利亞就明白自己絕對不是一個能在勾心鬥角的談判桌上坐得住的好料子。
雖然他自己也知道,有時候用權術陰謀這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會比用武力解決要方便不少,但現在這種對方是一條死咬不放的毒蛇,隊友又都是幫不上忙的二五仔的情況顯然不适合套用“有時候”這種公式。
果然大部分時候還是絕對的武力更好使。這麼想着,達達利亞拿出了一張早就準備好的底牌。
“比如……讓一些令使級别的蠹蟲在寰宇中突然複蘇。”
從包括老奧帝在内的所有人臉上看到了相同程度的震驚,達達利亞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這并非達達利亞一介武人所能完成的奇迹,他在這場堪稱不可思議的實驗裡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千年前的蝗災中依照博士的指示,用千奇百怪的方法收集到了不少令使或非令使級别的蠹蟲屍體,供對方研究。
至于對方是怎麼研究?
就像親身經曆過蠹蟲恐怖之處的自己從來都沒想過探讨那場令人聞之色變的寰宇蝗災是否是出自某位熱衷以玩笑來取悅自身的星神之手,達達利亞同樣不在乎多托雷的具體實驗過程。
反正不管黑貓白貓,捉住老鼠就是好貓,那麼同理可知,不管是有多麼違背人性的實驗,隻要能給自己帶來正面作用那就是好實驗。
“……這個笑話并不好笑,達達利亞先生。在公司所能掌握的情報裡,就算是天才俱樂部的成員都隻是讓一位令使級别的巨蠹以殘缺的姿态短暫現世了56秒。”
沒有把自己剩下的懷疑都公之于衆,很快就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翡翠第一反應便是矢口否認了這份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研究成果。
在沒有親眼見到之前,她并不相信以好戰而聞名寰宇的對方擁有能夠比天才俱樂部成員更為聰明的頭腦。
盡管那并非公司準确掌握的情報,而是他們日常在監測黑塔空間站時偶然發現了一股隻有令使級别的蠹蟲才能發出的特殊能量波動。
甚至波動持續的時間隻有短短56秒,短到那些監測人員都以為是這台從寰宇蝗災就被投入使用的監測機器又一次發生了故障,以至于他們都無法向黑塔求證事實真僞。
但在不見硝煙的談判桌上,這些他們自己都無法辨别真僞的信息就足以組合在一起,變成一條以假亂真的消息來誘使對方喝下更多緻命的「鸩毒」。
隻是這些心知肚明的潛規則,并不适合将它們套用在腦袋裡隻能容得下戰鬥和約定,容不下複雜社交關系的達達利亞身上。
“那麼按照你的意思,我可以認為公司把他講述的事實都認定為一個無心的‘笑話’嗎?”
多托雷原本并不打算插/入兩人的對話,他隻是想安靜地看達達利亞要如何用他最近才結束的研究來說服(或者說威脅)翡翠,但顯然他還是高估了達達利亞經曆了幾千個琥珀紀都沒有一絲長進的談判能力,還有對方對達達利亞和自己的了解。
他在十幾個琥珀紀以前就無數次反複進行這項實驗的初衷并非隻是費盡心思去研究這種不可捉摸的「生命本質」,而是為了在那場現在看來很遙遠,但終将到來的「列神之戰」中實現自己的目的。
就連這項可能會引來博識尊注目的蠹蟲複現都隻是實驗中帶來的額外結果,多托雷對此毫不在意,甚至都不屑像往時介紹自己實驗結果般得意洋洋地誇誇其談。
畢竟在星神層級的高維度殘酷戰争中,蠹蟲的出現也不過是給納努克那些擅長戰鬥的星神們一次垂目揮手的機會,除此之外毫無意義。
但若有人要質疑他的實驗結果是否真實,那麼多托雷想他就應該擺出另外一種态度來勉為其難地展示一下結果了。
“康士坦絲。”
沒有一秒的耐心來等待翡翠的回答,多托雷隻是放下手中的水性筆,呼喚着身後和星期日站在一排,卻始終一言不發的白衣女性真名。
哪怕對方沒有說明需要自己做什麼,康士坦絲也已經在被迫當了幾十天的人體實驗助手裡養成了被喊名字就明白對方此刻想法的後天習慣,手一翻便将這隻目前浸泡在憶泡不得動彈,還隻有自己半個掌心大小的深藍色蠹蟲暴露在衆人面前。
匹諾康尼還真是一處的噩夢之地。
回憶起自己的前身以及現在又被達達利亞捉住後比自己成為“康士坦絲”還要恐怖的經曆,已經舍棄了拉紮莉娜這個名字及其背後身份的康士坦絲想。
匹諾康尼還真是一次不錯的旅遊勝地。
對于此次度假不僅讓糾結已久的實驗邁出新的一大步,還讓自己收獲了一位對憶質頗有研究的助手,多托雷難得對希佩的地盤給出了一次正面的評價。
然而心懷鬼胎的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在康士坦絲那頂過大的白色帽子因為她傾瀉的大幅度動作而失去了應有的隐藏作用,她的全貌被迫暴露時老奧帝所露出的錯愕神情。
“你是……拉紮莉娜?”
就連自己平常的嚯嗬嗬嗬口頭禅都無法繼續保持,老奧帝隻是說出了在自己記憶中對方的真名,滿是震驚地與對方對視。
然而收獲到的卻是夾雜着厭惡的憤怒回望。
“不要用那個名字稱呼我,奧帝·艾弗法!”
就仿佛是被踩到了尾巴就開始用貓語罵個不停的貓,隻是從老奧帝口中聽到了“拉紮莉娜”這四個字,康士坦絲便控制不住自己理應平穩的情緒,神色激烈地高聲反駁。
她本以為已經過去了幾個琥珀紀,“無名客”拉紮莉娜的存在已經連同她的研究成果一同消失在憶質黑洞,世界上就隻會剩下“大麗花”康士坦絲。
但事實卻截然相反,米哈伊爾和他養的獵狗記得她,流民礁也在回憶她,就連同諧星神和祂的「家族」都記得她,康士坦絲依舊隻是建立在拉紮莉娜基礎之上誕生的模因精神體,而不是擁有獨立自我的個體。
昔日無名客的時代已然随着米哈伊爾的閉目而宣告終結,康士坦絲不願意為此而活,她的尊嚴也絕不允許自己作為拉紮莉娜替代品的身份活着。
“拉紮莉娜已經死了,我不會是她!”
不是“不是她”,而是“不會是她”,雖然這兩個說法隻有一字之差,但在以老奧帝和翡翠為首的人精眼中卻是兩種不同的意思。
即康士坦絲的确和拉紮莉娜有着千絲萬縷的直接或間接關系,亦或是除去兩者相似的面容,對方還掌握着她能被認為是拉紮莉娜的關鍵。
但「夢想之地」真正意義上的奠基人手中能有什麼?那當然是更多有關憶質的研究成果。
突然間,翡翠想到還好匹諾康尼這個項目是由他們三人共同負責,不然換成性格在石心十人裡絕對和“好”搭不上關系的龍晶或是舒俱,兩人指不定要和這兩位在外名聲同樣說不上好的同諧令使以及連她都有所耳聞的前無名客現焚化工發生一場規模不小的戰鬥。
且不提那位被公司和鑽石都提及不要招惹之人/物/神,在家族的地盤和家族正面作對是什麼下場,躺在加急病房裡至今未醒的砂金就已經是最好的答案,更别提坐在對面的還是公司掌握的同諧令使裡最活躍,也是最為惡名昭著的兩位。
所以可以的話,翡翠還是想要以盡可能和平的方式為公司找到合适的突破口,再一步步把被家族控制已久的阿斯德納星系蠶食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