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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的不純潔友誼份上好心提醒一下,翁法羅斯你應該會遇見不少頂着熟人面孔來跟你說“初次見面”的陌生家夥,但他們不會是【他們】,你也已經不再是【你】,我想你很清楚這個淺顯易懂的道理吧,瓦沙克。
那時候的自己是怎麼回答對方來着?好像是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權當自己聽到了。
想起了阿哈在夢中那場無休止的三人茶會進入沒有時間限制的中場休息前對自己難得流露出幾分認真的叮囑,瓦沙克終于在自己差點露出失态表情前平息了那份在啟程前就被希佩奪走,此刻又差點複燃的好奇心。
雖然寰宇中都流傳着一位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這個被大衆一緻好評的硬道理,但瓦沙克自認祂和那位不可明說的神秘人之間可不會存在那種用美好的甜蜜結局來掩蓋一方低劣行為的膚淺感情,祂與人類的他的關系也不會是那種僅用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就能完全概括。
沒錯,瓦沙克認識他,但更為準确地說,應該是瓦沙克認識構成了面前這位橙金色模因生命體的原型,也認識他身後那股已經因為公司的放棄而被「毀滅」點燃吞噬的星系意志。
那位與瓦沙克有過命交情,甚至在家鄉被蟲群吞噬的最後一刻得以晉升星神,觐見到祂本體的原型與現在被白厄稱作萬敵的男人不論在外表還是性格方面都至少有着七八分相似,甚至祂還可以大膽猜測對方隐藏在“萬敵”之下的真名或許也是相同或不同的四個字,但這些都無所謂。
萬敵不是祂,至少現在沒有因為黑潮走上相同毀滅道路的他不是,祂隻是為“萬敵”這個模因生命體提供了相關記憶的原型,僅此而已。
就像祂不會把丹楓和丹恒混為一談,在前世與轉世是否為同一人這個大部分人總會被絆一跤的哲學問題上,瓦沙克從來都會在除了自己以外的生物上給出百分百的否定。
但如此看來,自己大概也能在接受亞德麗芬世界意志降維所産生,如今卻被自身搗鼓得像忘記放酵母的死面般一團糟的殘缺記憶裡搜尋到缇寶……或者說缇裡西庇俄絲所對應的原型了。
「有形之物的消逝,必然帶來無形之物的湮滅。」
從透過舷窗看着纏繞在翁法羅斯的三重命途開始,瓦沙克一直在苦于有着熟悉氣息的第三重命途到底是自己在羅浮仙舟剛接觸過的「終末」,還是與前者概念近似卻還是奇妙地形成了共存關系的「毀滅」。
直到親眼看到萬敵的出現,祂才終于解開了這道沒有獎勵的附加題,也進一步理解了博識尊與浮黎為何要暫時放下想要相互吞噬彼此命途的不合關系,選擇将自身的力量借給各自令使,以及翁法羅斯被無所不知的星神們默許創造的真相。
隻是比起像阿哈在無意間創造了塔伊茲育羅斯與「繁育」命途一樣創造一位不受控制的未知星神和命途,高天之上的祂們似乎更想要以現存命途中被創造時間最短的「毀滅」作為基底,用随機性來創造令使中的“上等馬”——王座級令使。
但如果不是黑天鵝有意将星穹列車的注意引向翁法羅斯,瓦沙克對這兩個為了共同目的而忍辱負重與身為仇敵的對方合作的派系,還有被無辜卷入創世紀元的絕滅大君都沒有太大的意見。
畢竟在不久之後爆發的那場因星神而起,又因星神而止的神戰,于樹端上的本體而言都不過隻是祂用以打發蘇醒時光的幾行字,祂又怎會對猶如墨水般在書中掙紮不止的浮遊生物們産生過多的感情?
“意思是隻要這裡所有符合「外敵」定義的家夥都消失了,你就會跟我們一同前往雲石天宮嗎?”
完美地忽略了對方口中用詞較為尖銳的誠懇勸告以及阿格萊雅不讓他插/手的要求,就着萬敵提出的現狀,原先一直都沒有說話的瓦沙克猶如逆流而上的薩卡茲乙魚提出了一個在所有人看來天方夜譚的假設。
當然了,無人知道早已被奧博洛斯從概念上吃掉的薩卡茲乙魚是否真的會逆流而上,這裡指代的所有人裡也充滿日常慣例地不包括丹恒和星。
而在瓦沙克這麼說的時候,方才還在小聲吐槽着翁法羅斯本地人的名字真是一個比一個奇怪的他與她腦海裡都毫無疑問地突然閃過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燭,等……”
“我想我應該說得很清楚了,外邦人,‘阿格萊雅讓我别再插手’。”
還沒等丹恒阻止瓦沙克的出格發言,萬敵便已經皺着眉把自己剛才拒絕的說辭又生硬地重複了一遍。
“但是我現在征求意見的是站在我面前的你,而不是沒有見過面的她。”
眼中流露出了些許不解,瓦沙克并不是很能明白萬敵給自己的解釋裡為什麼非要拐上另外一位祂目前還沒有見過,卻也能大緻猜出來原型是誰的新人物。
祂對奧赫瑪與懸鋒城之間看似友好,實際卻經不起半點挑撥的合作沒有任何特殊想法,早在亞德麗芬還未被蟲災淹沒之前,瓦沙克就已經跟着■■■■見過數不勝數的相似關系,如今更是完全沒把白厄與萬敵兩人在交談中隐約透露出來的兩城人矛盾放在心上。
畢竟在不可避免的末日面前,平日裡再怎麼水火不容的雙方都會在求生欲的強烈驅動下被迫踏上相同的救世之路。
“哼……如果你能讓這些沉淪于瘋狂的紛争鬣狗都回歸灰黯之手的懷抱,那麼我倒也可以陪同你們去直面天譴之矛的怒火。”
雙手抱胸看向衣服各處都沾滿了未幹的血漬,在其他兩位天外來客展現的武力對比下顯得不夠看的瓦沙克,萬敵鄭重地給出了自己的這份承諾。
他沒有像白厄那般會在戰場上說出一些玩笑話來緩和緊張氛圍的讨人喜性格,也從來都不會因為某些不可避免的外在因素而發自内心地輕視任何人,隻要瓦沙克真的能像他所說的假設一樣消滅這裡所有的紛争眷屬,萬敵也不介意在民衆已經安全的前提下無視阿格萊雅的命令。
更何況從盟友的角度來說,他與阿格萊雅本就處于對等的領導者地位,隻是在逐火之旅的安排上他願意以黃金裔的身份聽從領袖的指引,僅此而已。
“那麼,就這樣說好了。”
努力牽動着自己僵硬的面部肌肉,瓦沙克終于在所有人包含着不同情緒的注視下,成功露出了一個印象中以示友善的微笑。
在沒有任何其他能被稱得上“前搖”的動作,甚至隻是對方話音剛落的瞬間,所有以堅石雕刻的泰坦眷屬都紛紛化作了一堆不成型的碎塊,在尼卡多利的金血與衆人彼此起伏的尖叫聲中露出了它們富含神力的榮耀之心。
就仿佛是為了遵守某些在雙方你情我願的情況下所定下的不得了約定,此刻的祂正光明正大地将諸神樂園中堅不可摧的磐石用未知的力量一一摧毀,創造出一個隻能用奇迹來形容的當下。
取代而之的,是瓦沙克又一次幹癟下來的腹部,以及祂搖搖欲墜卻還是倔強地漂浮在幾厘米地面上的身軀。
或許是距離這兩次大幅度交換的時間點還是太過接近,理應流淌在人偶軀殼裡的血紅色無味液體還未完全修複的緣故,這次從瓦沙克軀殼裡無處不在的縫隙中長出來的隻有那一根根看似無害的嫩綠色枝丫。
猶如隻能寄生在宿主身上汲取養分的莬絲花般親昵地纏繞在瓦沙克被衣服掩蓋的身軀表面,枝丫迅速蔓延着,以一種羨煞豐饒民的速度将瓦沙克與正常人在肉/體上的差距一一抹除。
光是看到就已經讓某些已經銘刻在靈魂深處的巡獵記憶蘇醒,丹恒下意識地提醒自己早已不是持明龍尊而是無名客,瓦沙克也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列車同伴而不是豐饒孽物,臉色難看地後退了一步。
他無法做到将擊雲對準自己的同伴,卻也無法在這種不處于生命危機的時刻完全做到抑制住那道獵殺豐饒孽物的本能。
但相較于前身就在戰場上斬殺過不少豐饒民,至今都無法擺脫巡獵影響的丹恒,第一眼就注定是列車組老幺的星反而就沒有這麼多可有可無的顧慮了。
一個箭步沖上前用雙手支撐着瓦沙克繼續保持祂不交換就不會正常行走的漂浮狀态,用自己無尚的助人為樂行為成功獲得一個價值64800信用點的崇高道德的贊許,星感覺自己就是評分13.0的MVP,丹恒老師是評分隻有3.0的躺赢小青龍。
“但是這種不講道理的評分系統會把人的付出給異化掉吧……還有我已經做到了,接下來應該是你履行你的承諾了,萬敵。”
一時間星不知道是該驚訝曾經把電量不足的手機帶在身上幾個月都沒發現的瓦沙克竟然懂得這幾個月在星際網上流行的梗,還是該譴責祂從萬敵出場開始就幾乎把注意力都放在對方的忘本行為。
就像祂與那位在匹諾康尼就不由分說地霸占了對方全部時間,結果還有餘力給予自己一道瞥視的希佩,星當然清楚這次大概率也是過去的瓦沙克與萬敵産生過什麼她不知道的交集,但這并不妨礙她希望瓦沙克把目光更多聚焦到自己和丹恒的身上。
她不希望他們之間的關系隻存在于棒針連接着毛線穿梭過一個又一個細孔,卻隻要輕輕一拉就會支離破碎的瞬間,她希望他們能夠組成永遠的列車組。
但星不知道的是,永遠一事就是宇宙中最大的麻煩,而瓦沙克讨厭麻煩,即便被迫要實現他人不同的扭曲願望,祂也從來都不會把麻煩放在心裡。
“竟然真的做到了,你……很強。”
微微瞪大的金色瞳孔在無形中将那份常年處于厮殺而形成的銳利氣息淡化,萬敵有些訝異地與瓦沙克對視,卻不曾在對方如同玻璃般的天藍色眼眸中找到屬于自己的橙金色身影。
就仿佛祂壓根就沒有把在場的任何人放于眼中。
“我自會履行自己許下的這份承諾,現在告訴我你的名字,外邦人,你所展現出來的強大力量值得受到我的稱贊。”
把這段不知從何而起的别扭将其歸咎于對方時不時在行為舉止上表現出來的淡淡非人感,萬敵擺了擺手,正經地詢問起瓦沙克希望自己該如何稱呼祂。
他從來不開玩笑,也從來不做背信棄義之人。
既然瓦沙克真的做到了将這些侮辱了戰争榮耀的紛争眷屬重新歸于死亡的冥河之中,那麼萬敵也願意我行我素地以懸鋒城王儲的身份無視阿格萊雅的命令,陪同這三位即将見識到「金織」阿格萊雅鐵血冷酷一面的天外來客。
“瓦沙克……稱呼我為「瓦沙克」即可。”
從納努克執掌毀滅命途以來,這還是瓦沙克第一次在短時間内反複體驗自己内髒被當做等價交換的代價迅速奪走,是一種祂說不上來的微妙感覺,至少在非必要的情況下祂是不願意體驗再體驗第二次。
但如果是為了能讓丹恒和星在他們不感興趣的政/治遊戲上少受一些不必要的審視,那麼瓦沙克想祂不介意讓自己這副除去等價交換外毫無用處的人偶軀殼三度乃至四度品嘗髒器被反複奪走的滋味。
是了,在雲石市集看到那位被白厄稱為「入殓師」,被萬敵稱為“遐蝶”的紫發少女的時候,瓦沙克又一次肯定了自己沒有任何可靠依據的猜測。
将你是否有兄弟姐妹這句不合時宜的詢問咽回還在仿佛喝下了一整瓶濃硫酸,整體都在處于灼燒狀态的喉嚨裡,還未等自己發出共同前往雲石天宮的邀請,就已經在其他三人不贊成的眼神下被丹恒打包抱起的瓦沙克意識到了自己最好還是把對方當做一副有着強烈自主意識的醫用拐杖的事實。
畢竟以祂現在這般隻快不慢的交換速度,可能要藥師本體親自前來才經得起自己堪比無底洞的等價交換。
再度以自己的舌頭作為對等的代價換取了戰場中片刻的寂靜,這一次瓦沙克還将自己那顆能夠正常跳動,卻不會發揮其正常作用的倒置梨狀物體放上了守恒的天秤。
如果駭人的戰吼能夠激起他人内心的恐懼,那便迅速切斷對方引起恐慌的渠道,如果驕伉的戰鼓能夠勾起内心深處的痛苦回憶,那便輕輕關上那扇沉浸在過往當中的心靈之窗。
死亡終會平等地降臨在每個人的頭上,每個人也終會前往那處開滿了豔麗鮮花,人人都死而平等之地,但瓦沙克不希望星和丹恒現在就開始體驗到那些太過遙遠的窒息感覺。
即便祂可能會在下次許願或是降維時因為許願者的願望站在星穹列車的對立面,甚至用小船親自搭載着他們渡過死寂的冥河,現在仍作為無名客而被命運認可的瓦沙克也還是想要盡可能地在方方面面保護列車組。
這是出于自身不可言說的私心,還是基于姬子許下的願望而做出的行動?
瓦沙克不止一次詢問過自己類似的問題,但祂始終無法給出一個準确的答案,祂隻是想讓事态随着祂的想法繼續發展,就很理所當然地介入了翁法羅斯無法自圓其說的可笑發展。
以旁觀者的視角圍觀白厄與萬敵聯手擊退尼卡多利的神體,最後看着記憶中陌生又熟悉的她踏着千萬根金色的絲線從天而降,瓦沙克從始至終都保持着那般平淡的神情。
祂曾推測過,翁法羅斯是記憶和智識這兩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令使以亞德麗芬星系的記憶為模版,再加一些被蟲災或是納努克賜予毀滅恩賜的星系記憶點綴融合所創造出來的牢籠。
雖然肯定會在某些沒多少人會願意深究的創世細節上出現概念偏差,但現在的瓦沙克幾乎是已經将這座以拟造星球為單位的牢籠剖析得一幹二淨,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些在命運這條永不停歇的漫長河流裡或多或少留下了各自鮮明印象的模因原型們。
而這位自稱是阿格萊雅的模因原型,在瓦沙克的印象裡是一位當初為了守護無藥可救的寶鑽世界裡最後一塊人間樂土,在前任領袖因抗擊蟲群逝去後獨自坐上無血無淚的談判桌,在不分輸赢的賭局裡與「砂金」進行着一場又一場博弈的獨裁者。
但就連獨裁者這個稱号,都是她手下那些在瓦沙克記憶裡留不下半點有用印象,隻會無底限拖後腿的部下們在憤恨之餘留下的稱号。
可惜到了現在,也隻有見證了虛幻奇迹悄然破碎的自己,以及用自身滿盈的憤怒點燃了整個世界的納努克還記得那位與蟲群抗衡至最後一刻的繼任女王。
明面上還在用那種看撲滿都覺得深情的眼神專注地注視着阿格萊雅那雙有些渙散的黃綠色瞳孔,瓦沙克實際上已經在對方文藝鄒鄒的說辭下開始光明正大地思考着選擇奧赫瑪與懸鋒城各自的利弊。
從大地獸踏入奧赫瑪領土的那一刻起,瓦沙克就能夠感覺到他們的周圍布滿了從對方指尖處延伸而出的無形金線,現在更是相當誇張地用金線把一整個雲石天宮都圈住。
當然了,正如祂不了解模因生命體“阿格萊雅”經曆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般抛卻凡心的模樣,瓦沙克不會對阿格萊雅極具控制欲的做法發表任何個人意見,但也不會給予對方任何隻有已逝的她才能享有的特殊優待。
回憶起那位直至被蟲群吞沒的最後一刻也還是端坐在王座上俯視着一切的繼任女王,與現在用語言藝術來不動聲色地給自己三人下套使絆子的阿格萊雅,瓦沙克不僅感歎,記憶還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
畢竟在沒有踏入翁法羅斯以前,祂大多數時候都不會想起自身在亞德麗芬世界裡遇到的任何生命體。
就連時不時想起仍在為其他星球帶來毀滅的祂,也隻是因為對方身上還背負着完成自身願望這份無望的因果律。
直至将丹恒和星身上所有的緻命傷都轉移到自己身上,遇見那位曾被自己窺探過一生的救世主同分異構體開始,那些理應像合格的前任一樣安靜待在記憶殿堂裡生根發芽的回憶就此開始了無間斷的躁動,悄無聲息地占據了瓦沙克宛如金魚般隻會存在七秒的思考空間。
隻有那些痛苦與不滿的回憶才有被反複回味咀嚼的價值,但在回憶着在亞德麗芬創造的記憶時,除了那位至今為止都讓祂耿耿于懷的「砂金」,瓦沙克并不認為有什麼值得自身這麼做的理由。
亞德麗芬與翁法羅斯,■■■■與萬敵,●●●●與阿格萊雅,熵之化身與不死的王儲,亡國女王與黃金的織者,還有那位身上被毀滅與記憶打上了标記,卻絕不可能像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一樣是雙重令使的白厄以及奧赫瑪内隐藏得很好的智識氣息……
就着曾經尚且為人類時的納努克告訴過自己的亞德麗芬各國家的分布局勢,瓦沙克很是輕易地将奧赫瑪現在的局勢理了個大概。
所以祂現在也沒有理由曾經在二選一的局面中選擇了■■■■的前提下,在翁法羅斯裡選擇與阿格萊雅背後的奧赫瑪結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