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不能相信那台過了保質期幾千個琥珀紀都沒有去維修過一次的垃圾智械。
盡管已經在心裡給來古士狠狠記上了一筆,瓦沙克明面上還是維持着那副仿佛天塌下來都無動于衷的表情,打量着面前這位在自己到來前就已經朝着身邊的山崖伸出了上半身,隻差臨門一腳就能擲個骰子重新開始人生遊戲的黑衣覆面男子。
如果按這次降維才開始算,祂還是第一次見到隻是普普通通地站在平地上,都比低空漂浮的自己高上不少的人類。
你說對方的分類應該放在黑潮造物那邊而不是人類?
瓦沙克甚至都懶得理會那種僅靠出現就會突變的背景音樂和對方對火種的瘋狂執着就把他人歸類到怪物一欄的家夥所發出的任何聲音。
祂說面前這個看上去就像被輪回被折磨成不嘻嘻比格耶,内在的靈魂也如同胸口處黑色的空洞般支離破碎的大号白厄是人類,那麼祂就是人類,不接受任何人或智械的反駁。
如果真的有家夥不怕死地在自己面前說,瓦沙克也不介意把自身那道隻會專注于一人的目光稍微調轉到對方身上,去把那些已知或未知的過往都公之于衆,任由他人去批判他們的得與失。
畢竟祂知道的,想要轉移話題的最好方法就是找到另一個想要出人頭地的顯眼包,用替死鬼的方式滿足它的願望。
用自己不怎麼關注但星和銀狼都運用自如的網絡用語來說,這就是能把他人底褲都扒出來的強力盒武器。
“停下,Phainon。”
用這個或許已經沒有什麼人知曉的稱呼呼喚着對方,瓦沙克滿意地看着這位披着阿格萊雅看到都會皺眉的破爛鬥篷,以及不顯眼的黃紫配色作為點綴的灰色比格耶二度停下了即将在自己面前上演的無安全繩蹦極動作。
為什麼是灰色?因為在外承受了太多不應該由他承受的苦難,所以白色變成了灰色。
秉持着對方如果不過來那自己就飄過去的主動想法,瓦沙克在Phainon的默許與自己随時做好了與命運交換的準備下慢慢靠近對方,又在他進一步的無聲許可下,将右手晃悠着伸向了那張無法透過漏風的縫隙望見其表情的面具,試圖摘下它。
然而,卻被一直沉默到現在的對方輕輕握住以示拒絕。
即便Phainon壓根就沒有用力,他那片如同野獸的利爪般鋒利的手甲還是不可避免地在瓦沙克本就脆弱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道短時間内無法消去的紅痕。
順着對方近似于樹根般扭曲的金色手甲慢慢往上看,最終在肩關節處一躍而起,來到那被拒絕摘下的面具處,瓦沙克莫名品嘗到了一種祂無法與之共情的悲傷。
但在那道悲傷的浪潮之下,更多的是一次又一次失去了人性與同理心的狩獵行動,還有不需要别人評價,卻能夠支撐着他三千萬次試圖拯救世人的偏執與瘋狂。
“不要摘下……不要……離開。”
用力攪合着脖子上那顆隻剩下了救世想法的腦子,讓它在無人理解的混亂中保持着最後的清醒,就算現在的自己已經連一句簡單的拒絕與請求都隻能斷斷續續地說出,Phainon還是沒有松開自身與瓦沙克相連的左手。
哪怕對方的右手就像前幾個輪回前死在自己劍下的同伴一樣冰涼。
“……好吧,雖然我不知道你經曆了多少次輪回,也無法完全明白你的感受,但或許我們應該換一個會對彼此都好的姿勢。”
輕輕歎了一口氣,瓦沙克最後還是念在對方疑似在向自己撒嬌的情況下,放棄了某些隻要采取強硬手段就能輕易滿足自身願望的過激想法,轉而借着那隻已經因為長時間的用力觸碰而浮現出淡淡淤青的右手,向着毫無動靜的Phainon貼近。
伸出了另一隻目前來說還算能自由行動的左手慢慢靠近Phainon頭部的一側,即便在瓦沙克隔着鬥篷觸碰到那姑且還算柔順的頭發,對方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抗拒。
甚至還會在自己無規律地揉搓他頭發的時候,乖巧地把頭低下并微微側向手的方向,方便自己更好撫摸。
Phainon不明白瓦沙克為什麼會如此喜歡撫摸他人的頭部,但他會如同對待曾經夢中無名無姓的對方一樣,縱容着祂對自己做出的一切。
簡直就像每次看到艾絲妲都希望對方丢下手頭的工作,與自己盡情玩耍的佩佩。
但瓦沙克和對方都知道,面前這隻會任由的灰色比格耶顯然已經過了高興就會werwerwer大叫着拆家的年齡,是經曆了無數輪回洗禮,即将在黎明到來前獨自步入永眠的救世主。
哪怕再怎麼高興,Phainon也隻會用他那雙被掩蓋在面具之下,已然失去了原有光澤的暗淡瞳孔平靜地注視着為自己在無盡輪回中帶來些許歡欣的祂。
但那又如何,瓦沙克可不會在意他人對自己做出的事情持有什麼正常的看法,畢竟再怎麼在姬子和其他人的教育下完成了應有的社會化進程,祂的本質還是無法與人類共情的非人存在。
俗稱,勝似奶牛貓的精神病。
絲毫沒有覺得把這位在自己面前才會初具人形的劍士和空間站裡那隻無憂無慮的狗狗放在一起比較是不是存在着什麼人倫道德之類的偏差感,瓦沙克将自己的目光轉向了Phainon被黑衣掩蓋的頸脖處。
既然白厄的脖子上戴着像項圈一樣的裝飾品,那麼Phainon的脖子上也應該戴着一個同款裝飾物,如果沒有,那從現在開始,對方的脖子上就應該擁有一個差不多的項圈裝飾物。
也不知道究竟是從哪裡總結出來的匪夷所思結論,瓦沙克隔着鬥篷撫摸Phainon頭部的動作也沒有停下,反而是就着他幾乎都在遷就自己的放縱行為,幾乎沒用什麼力就把對方整個人都推向了自己。
“……”
什麼都沒有說,也不需要什麼多餘的解釋,Phainon隻是在那道有節奏的輕拍下,将他幾乎化為虛影的右手隔着手甲與衣服緊緊貼在祂幾乎能透過皮膚摸到骨頭的纖細腰間,把自己的頭用力埋在了那雙同樣瘦弱卻能夠承擔自身情緒起伏波動的肩膀上。
猶如一塊不會說話的石頭,Phainon沉默地接受了瓦沙克那如流星般可遇不可求的微小善意。
曾幾何時,在第一次的輪回中剛踏上逐火之旅的他也曾幻想過如果夢中的祂能夠變成現實陪伴着自己該有多好,他有很多思念想要向對方傾訴,也有很多想要和對方一起完成的事情。
但當自己從白厄變成十二黃金裔口中“狩獵火種的無名劍士”,也就是在第12398次輪回結束的時候,Phainon又突然慶幸夢中的祂隻會存在于那道已經回不去的美麗夢鄉,而不是陪同自己度過一次又一次無望的救世之旅。
他是神谕中注定與黎明無緣的黃金替罪羊,不需要其他人與自己共沉淪。
“但你明明隻是一隻被迫接起創世責任的比格耶。”
用語出驚人的方式暴露了自己正在讀取Phainon思想這種說出來地面都會下沉幾分的行為,如果那些在歐洛尼斯面前就被按下時停按鈕,等待着浮黎離去的一行人在這裡,他們一定會不約而同地感歎瓦沙克不愧是赫馬佛洛狄忒斯必将成為的未來,竟然能夠在不同的時間裡因為相同的原因做出相同的事情。
沒有誰應該承受那些必要的苦難,也沒有誰必須成為應該幸福的西西弗斯。
這是赫馬佛洛狄忒斯因目睹了阿赫瑪爾的經曆所産生的想法,如今也在時間的推移下變成了瓦沙克為數不多都還在秉持的觀念。
而在被博識學會稱為虛無視界的地平線,瓦沙克的靈魂卻蹲在那面即使諸多靈魂在水中猙獰地嘶吼,也無法掀起一絲漣漪的平靜水面上,獨自伸手享受着隻有自己才有權利在此處遊玩的常駐釣魚遊戲。
隻是不同于那些能夠讓趕海人品嘗到一頓美味佳肴的海鮮戰利品,瓦沙克能夠從這場魚餌是自己等價靈魂的活動裡所獲得的戰利品是一塊塊不規則的靈魂碎片。
用自己的靈魂碎片換取他人破碎的靈魂碎片,再輔以某些僅存在于腦袋裡,卻完全沒有動手實踐過的陌生知識,瓦沙克終于在不知道第幾次失敗以後,把那些隻屬于某位負世因子的靈魂碎片捏造成某個在現實中剛見面就已經表現出自身初具人形一面的粘土人版黑袍劍士。
隻是猶豫了那麼一瞬,瓦沙克就用手輕易抹去了那些被Phainon隐藏在自身面具與衣物之下,即便是靈魂形态下也仍舊有金色液體流出的裂痕。
就像瓦沙克會成為懸鋒的盟友,卻不會像懸鋒人那樣以戰死為榮,祂也從來都不認為所謂的傷痕會是戰士們無上的榮譽。
縱使紛争是智慧生靈間唯一通行的語言,那些因它而起的痛苦與死亡卻不會因此消散。
哪怕曾經在毫無希望的戰争中目睹了衆人離去,最後任由無法死去的國王成為熵之化身,或是以一場不會記錄在史書的殘忍殺戮阻止了一場血流成河的戰争發生,不同時間段的祂都是如此認為。
即使祂的自我想法是無關緊要之事。
再次上下左右都翻看了一遍,确認自己這一次沒有遺漏對方任何在服飾上某些不仔細看就會完全忽略掉的細節,瓦沙克便将手中靜止的他慢慢沉入了水面,與那些至今都還在亘古長河中渴求着消亡,存在卻早已被ⅸ從現實中抹除的自滅者們作伴。
這不是瓦沙克第一次用等價交換的方式去修補他人的靈魂,卻是祂第一次把他人靈魂固定在不可觀測的視界對側。
聽着很哲學,但如果用學者們最愛的講究說法來說,就是瓦沙克在沒有詢問過Phainon個人意願的情況下,強制讓對方以現在的身份踏入ⅸ的陰影,并讓其因此走上了自我毀滅的道路。
畢竟就算是先前那夥毫無膽量的「泯滅幫」最初也隻是打算在口頭上占一占ⅸ的便宜,如果不是阿哈覺得這幫人的想法很有意思,親自把他們送到了ⅸ的面前,恐怕沒有哪個理智尚存的家夥會自願見到那道不可言說的黑暗太陽高高懸于自己眼中。
但Phainon是不同的存在。
且不提腦袋裡隻剩下救世和狩獵火種這兩個執着想法交錯混合的對方還能不能被稱得上理智尚存的家夥,光是修複Phainon那一塊塊已經碎得比旺旺碎冰冰還要過分的靈魂碎片,獲得星神的注視就已經是在瓦沙克所知道的所有治療方法裡最簡單的一個了。
而在目前還會投下瞥視的星神名單裡,果然還是與世無争的ⅸ最好相處,也最好拿捏。
就是不知道是在未來自滅的旅途中逐漸消亡的慢性死亡比較好,還是現在任由自身所剩無幾的靈魂在翁法羅斯的徒勞輪回中磨滅成不可燃殘渣的非自然死亡比較好。
瓦沙克想祂不是Phainon本人,無法代替他去評價,但祂卻可以在背地裡使用一些不應該被他人知曉的方法把所有通向壞結局的道路給一一封死,迫使對方毫無察覺地走上第一個慢性死亡的虛無道路。
前面就說過了,瓦沙克的本質就是奶牛貓一樣的精神病,所以做出某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至少祂自己已經原諒了自己的出格行為。
奧博洛斯,我知道你在聽着,幫我在ⅸ出現以後把Phainon的存在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