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從來沒人誇過木羽名字好,隻有人拿他名字取笑,說他叫“木頭”“朽木”。
他記事以來,都是受批評辱罵,就連大師兄也不會誇他,因為他确實總是做什麼都做不好。所以現在他什麼都沒做就被誇了,心裡有一點點受用,不覺露出淺淺笑意。
但這份開心很快壓了下去,因為站在他面前的可是滅世大魔頭啊,能随時讓天下伏屍百萬血流千裡的人。
蕭無之将他神色變化盡收眼底,眸子如微風輕輕拂過樹葉般動了動。
木羽回話道:“我知道魔尊大人叫蕭無之。”
說完他意識到不該直呼大魔頭名字,便怯怯地去看蕭無之的臉色,發現他沒動怒,心裡悄悄松了口氣,聲音低得隻有自己能聽見:“多謝你昨夜救我。”
雖說大魔頭救他定是為了更好地利用他,但禮數周全總沒錯。
蕭無之不知聽沒聽到,反正完全沒理會木羽的話,不承認也沒否認。他手裡多了一隻白鳥,給木羽派活:“這隻鳥受了傷,你治好它,每天來見本尊回禀情況。”
那隻白鳥兩隻翅膀上都有鮮明的血迹。
木羽乖乖答應:“好的。”
他在蒼山派的時候常與山間靈鳥作伴,也救了一些受傷的鳥,不過蕭無之是怎麼知道他能治鳥的?像這樣的小傷小病,别說蕭無之稍微施法能救治,魔族上下搶着給大魔頭幹活的人不計其數,大魔頭為何非要我來治呢?
木羽捧起那隻小白鳥,心裡一千個想不明白,那就不去想,按照大魔頭的意思照做就行,畢竟大魔頭行事風格詭異,沒人能猜透他的心思。譬如他為何出道就滅了焚火堂?又譬如他為何将剩下的仙門百家關押起來而不是一舉屠滅?
木羽傻但不多思,不給自己虛設多餘的精神負擔。他帶小白鳥回到房間,門口草叢中就有能止血鎮痛的草藥,他采來搗碎。再輕輕撥開小白鳥的羽毛,找到它翅膀上的傷口,用清水清洗幹淨,再敷上草藥,用紗布裹好。
小白鳥全程安靜,沒有撲騰,比木羽之前遇到的鳥要乖巧很多,而且還直勾勾地盯着木羽看,瞳仁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木羽直覺小白鳥不是什麼好鳥,就像大魔頭不是什麼好人一樣。但這隻小白鳥實在太可愛了,渾身雪白,隻有爪子是金色的,眼睛漆黑如珠,甚至身上散出一股清淺的香味,很好聞,而非鳥常年不洗澡的那種臭味,是他從未見過的鳥類。
抱在手上,軟乎乎的。
很乖,不鬧騰。
所以木羽一點也嫌棄不起來。
木羽還做了他最喜歡的沆瀣漿給小白鳥喝。這是他從書上看到的一種清涼飲品,将甘蔗、蘿蔔切成方塊,用水煮爛。他做不出書上寫的“格外清甜”,但也還算可入口。沒想到小白鳥特别喜歡,喝了一口又一口,一副餍足快樂的模樣。
晚上睡覺的時候,小白鳥主動跳到床上,要和木羽一起睡。木羽擔心小白鳥尿床窩屎,先在床上墊了一張墊子。
人、鳥都躺下後,木羽笑着問:“你是怎麼被大魔……魔尊大人抓住的?”蕭無之的力量無處不在,木羽覺得還是有必要注意用詞。
小白鳥不會答話,隻是靜靜地看着木羽,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這世上很少有人能聽木羽把話說完,因為蒼山派同門都覺得木羽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傻子,說不出什麼高深的甚至是有意義的看法,每每他一開口,就有嗤笑譏諷聲響起,所以木羽漸漸就不說話。其實他是很喜歡說話的,哪怕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
是故現在小白鳥專心緻志地聽他講話,就算不回話,他心裡也覺得開心,可以繼續絮絮叨叨地說下去:“小白鳥,我希望你快點好,因為受傷是很痛苦的,這種感覺我很懂;但是我又希望你慢點好,這樣你可以多陪陪我,也免得你去魔尊大人那裡……”他摸了摸小白鳥的白羽,湊到它耳朵邊,輕輕說:“可能魔尊大人會折磨你,你看他對赤龍就沒那麼好,還打它!”
小白鳥往木羽懷裡鑽,木羽沒有推開,而是拍了拍它的後背,低聲警告:“那你不能尿我身上。”他總覺得鳥會突然尿一把。
一人一鳥相互依偎,他又問:“小白鳥,你有沒有朋友啊?”
小白鳥用爪子扒了扒木羽的手臂,木羽驚喜地說:“你是說我是你朋友嗎?”
小白鳥居然點了點腦袋,好像真在和木羽交流似的。
木羽開心地握住小白鳥的爪子,道:“好啊好啊,那以後我們就是朋友,我叫你小白。”此時他全然忘了這是滅世大魔頭的鳥,将來可能也是一隻能噴火能滅世的魔鳥。
木羽用臉貼了貼小白鳥的羽毛,這是他這輩子正式交的第一個朋友,雖然隻是一隻鳥,但還是欣喜若狂。
過了一會兒,木羽掰着手指頭慢慢道:“小白,我覺得除了你之外,我還有一個朋友,那就是我的大師兄陳唯。一直以來都是他照顧我,我把他當哥哥。他現在下落不明,不過下落不明就意味着還沒被魔尊大人逮住,這是好事。雖然我覺得我和他都是朋友,但我們從來沒正式地說過,所以你還是我正式結交的第一個朋友。”
大概是小時候被所謂的“朋友”欺負過太多次,木羽很看重結交朋友的儀式感。
小白鳥也不知聽懂沒聽懂,睡倒在木羽懷裡,爪子還勾着木羽的指頭。木羽會心一笑,低聲喃喃:“也不知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大師兄……”
想着想着,他也慢慢睡着。
木羽是喜歡睡覺的。
在蒼山派除了修行,沒人和他玩,空閑的時間多,他就睡覺,睡多了有人給他起了個诨号“睡美人”,說他就是睡多了才變傻的。木羽不介意,睡覺的時候他很安甯,仿佛去到另一個祥和甯靜的世界,甜蜜馨香,沒有紛擾。
到了魔域後,他以為自己會睡不着,何況昨晚還經曆了月圓之夜的痛不欲生,身體沒有完全恢複,但卻意外睡得很香甜,沒有痛,沒有夢魇,隻是安安靜靜地睡了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