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天的事說了一遍。
“……接生婆和當初參與的下人已經被父親送走,無憑無據誰信,便是我去告訴太太,我和大哥如瓦石與珠玉,太太未必樂意認我……”
“這……”
太太就大少爺一個兒子,這些年對大少爺的悉心教導大家都看在眼裡,便是那般不待見太太的老爺也誇贊過。
再看二少爺……
劉媽媽知道少爺說的對,哪怕太太知道真相也未必願意換回來,但按捺不住憋屈勁兒往上湧。
她不敢數落老爺和太太,隻能将怒火對準林姨娘:“我就說從前每回勸你上進姨娘偏說随你去,說是舍不得叫你吃苦,讀書識字算什麼吃苦,土裡刨食那才叫苦,她分明是故意要養壞你!”
回想起過去種種,又是氣憤又是痛心。
“我可憐的甯哥兒!”
秦甯霎時紅了眼圈,這是原身殘存的情緒:“奶娘,我不想回府,府裡沒有人盼着我回去,便是将神君的事說給爹聽又如何,我眼下并無自保之力,屆時不過是羊落虎口為他人做嫁罷了。”
他面露恨色:“您當我的病為何一直不好?”
劉媽媽面色一變,老爺竟如此絕情!
一時氣得臉都紅了。
不說她還指着少爺養老,甯哥兒是她從襁褓裡一點點奶大的,比跟親兒子相處的時間都多,自己養大的孩子被這樣對待,如何不氣。
“你說得對,不能回去。”她恨恨道,“你先養病,身子康健比什麼都好。”
至于往後如何,她也迷茫,顯然不是個能拿主意的。
秦甯自然知道劉媽媽不是個精明人,不然林姨娘當初也不會在三個奶娘中單留下她。
他看中的也是這個,一臉懇切道:“如今我身邊能信的隻有您,今日這事您得先替我遮掩着,且得勞您幫我把這莊子管起來,回頭我給府裡寫信,叫爹将康哥兒送來搭把手。”
康哥兒是劉媽媽的兒子,她隻有這一個孩子。
劉媽媽:“他是你奶兄弟,本就是給你支使跑腿的,偏姨娘非叫他去鋪子裡做學徒,說什麼将來幫你看鋪子,分明是不想叫你有貼心使喚的人!”
這确實,原身身邊的小厮和伴讀就沒有長留下來的,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離開,最後圍繞着的隻有如花似玉的丫鬟,賈寶玉還有五個小厮呢,以至于原身小小年紀就有了好美色的名聲。
但他提康哥兒不是要抱怨林姨娘。
秦甯幹脆直接道:“神君仁慈,往後定還會降下恩賜,從前我吃喝全靠府裡施舍,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來感謝奶娘的悉心照顧,如今蒙神君選中,想着叫奶娘和康哥兒也一同跟着沾光。”
這下劉媽媽聽懂了,又驚又喜,激動道:“我竟也能沾上神君的光?”差點口呼老天爺,到嘴邊變成了神君,朝着案頭合十連拜,“多謝神君,求神君多多庇佑甯哥兒。”
再看秦甯,眼睛泛紅:“甯哥兒真長大了。”
都說甯哥兒這不好那不好,但她知道甯哥兒隻是被寵的愛玩愛鬧了些,從來沒有壞心,如今突然懂事,雖是好事,卻隻教人覺得可憐。
“你放心,我一定把這莊子管起來。”
秦甯緊繃了半個月的情緒終于松了松。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有喪屍入侵這把刀在頭頂懸着,他沒法循序漸進慢慢來,不說每天要“消失”三頓飯,他之後還要屯糧要建牆,根本瞞不住身邊人,不如找個正當理由敞開大幹一場。
他思來想去,神仙顯靈就是最好的辦法,在這個時代比他說破一百張嘴都有用。
再加上感情牌,果然劉媽媽站在了他這邊。
現在隻希望末日來的晚一點,再晚一點。
·
侯府。
林姨娘姿态閑适地坐在廊下投喂水缸裡的錦鯉,一陣腳步匆匆而來,是她的心腹姚媽媽。
姚媽媽站定俯身,壓低的聲音裡帶着喜:“大少爺收下了!”
林姨娘眼睛一亮:“可有話帶給我?”
“有。”姚媽媽聲音更低了,“大少爺說先前是他太過震驚才口不擇言,讓姨娘莫記怪,如今明面上還不能與姨娘相認,委屈姨娘再忍幾年,将來必定讓真相大白承歡姨娘膝下。”
林姨娘就露出了滿意的表情:“我就知他不敢不認,他也不想想,若沒有我當初籌謀,他如何能有今日。”
姚媽媽想起大少爺說話時的神情,心裡莫名打了個突,繼續說:“大少爺還問起了二少爺,說心裡有愧,希望姨娘對二少爺多照看些。”
林姨娘挑眉笑了一聲,輕喃:“我原還擔心他被于氏教得迂腐,沒想到……不愧是我的兒……”
她眼睛一眯:“甯哥兒當日走得匆忙,隻帶了奶娘和一幫丫鬟,老太太和太太盯着,我不敢加派人過去,如今甯哥兒身邊連個對外跑腿使喚的都沒有,也虧趙二福有心,隔兩日跑一趟,才叫我知道甯哥兒的狀況如何。”
姚媽媽立刻會意:“不如叫趙二帶上幾個小厮留在莊上好叫二少爺使喚?”
林姨娘微一颔首,看着随自己逗弄遊來遊去的錦鯉,心裡十分暢快。
于蓉啊于蓉,你出身好又如何,還不是落得夫妻不睦,母子離心。
這才剛剛開始呢,且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