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生似乎一開始沒聽見她的聲音,反應遲緩了一會兒後,才把傘揚起來,緩緩擡頭。
傘下漸漸出現一張峻冷的臉,步梨這才發現他什麼也沒幹,就是幹坐在這兒。
見是步梨,他低聲喃了一聲,“步梨?怎麼出來了?”
他嗓子有些啞,聲音裡帶着重重的喘氣聲,導緻有些混音,說完又垂下頭,微微弓着身子,右手按在膝蓋上。
步梨抿了抿嘴,“關窗的時候看到你還沒走,所以來看看。”
陸時生側目望了望,“哦,看了下籬笆,壞了的幾處都是從根部就腐爛了,修補的話,可以用防腐木做木樁,撐十年基本沒問題。”
步梨笑了,她有些吃驚,“這麼敬業!大雨天的還幫我看怎麼修籬笆。”
陸時生點點頭,“你同意這個方案的話,下次我就直接帶工具過來了。”
步梨肯定道:“同意,結實和美觀就行。”
陸時生道:“那些薔薇花我也會幫你留着,盡量不去破壞。”
步梨覺得他們兩人站在大雨裡讨論怎麼修籬笆這事兒挺奇怪的,“這籬笆不着急着修,下這麼大雨,你先回去吧。”
“我待會兒就走。”陸時生的手在膝蓋處暗暗捏緊。
步梨覺得他有些異常,“怎麼了?”
“腿疼。”陸時生輕飄飄說了句。
他聲音裡透着随意,步梨以為他在開玩笑,“讓你走快了幾步就腿疼了?”
陸時生聽到她這話,露出一個既無奈又無語的表情,“不是,因為下雨了,空氣裡太潮濕,腿疾犯了。”
步梨皺了皺眉,“你有腿疾?早知如此,我就自己回來了。”
她為自己帶來的麻煩有些不好意思。
陸時生擺擺手,“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要不你去我屋子裡歇會兒吧,在這兒坐着不更容易受涼嗎?”
步梨走近了,察覺到他額頭都出汗了,起初還以為是雨水,現在看,應該是疼得出了汗。
陸時生搖搖頭,“不用。”
“走吧。”步梨再次邀請。
陸時生想了一會兒。沒拒絕。
他一瘸一拐地進了屋子,四下望了一番,不禁開口:“你不會真是女鬼吧?”
“啊?”步梨疑惑。
陸時生問:“怎麼不開燈?”
步梨握拳,氣道:“我燈壞了!”
陸時生道:“那怎麼不修,打算返璞歸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沒來得及。”步梨抹了把額頭上的雨水,他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調侃,說明腿疾也不是很嚴重吧。
雖然态度冷淡,但步梨一直念着陸時生是個病人,照顧上一樣不少。
她給陸時生倒了杯熱水,拿了條毛巾給他,去了衣帽間。
這層的衣帽間算是一處小儲藏間,主要是她爺爺奶奶的衣服,裡面還有些她奶奶收藏的名畫和一些古籍,步梨不常來。
四處陰沉沉的,隻有一個小窗戶,步梨打着手電進來四處照了照,看見那扇小窗,忽然覺得這裡與密室醫院裡的小窗無比相似。
“自己家,自己家......”
她一邊翻找衣服,一邊在心裡默念。
衣櫃門打開時,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掉落下來,步梨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閃電在這時不合時宜地劈下來,眼前一件件衣服就像是被吊在半空的死人一樣,雷聲轟隆隆敲擊着耳膜。
砰砰砰——
步梨感覺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恐懼的感覺包裹了全身,步梨大腦一片空白,情不自禁地跑出門,喊了句,“陸時生,你還在下面嗎?”
“怎麼了?”陸時生正拿毛巾正擦着身上被雨打濕的地方,聽到步梨叫他,不明所以地回應了句。
聽到陸時生的聲音,步梨長長吐了口氣。
“哦哦,沒事,你先自己坐一會兒,我找點東西。”
過了一會兒,步梨從樓上下來,左胳膊上跨了條毛毯,右手上拿了條黑色的褲子。
“褲子濕了吧,換上這條吧。”
“剛才怎麼了?”陸時生問。
步梨死要面子,擔心陸時生笑話她,隻道:“沒事啊,我就是确定你在不在,給你找一條褲子。”
陸時生沒再多問,低頭接過步梨手中的褲子,打量着道:“你的?能穿嗎?”
“是我爺爺的。”步梨挑眉,“我又不傻,怎麼會給你穿我的褲子?”
陸時生這才接過,“去哪換?”
步梨指了指洗手間的方向。
陸時生站起來,拖着腳步,依舊是一瘸一拐的姿勢進了洗手間。
門被咔嚓一聲鎖上。
步梨收回目光,心道:還挺謹慎的。
她坐在沙發上等他。剛才她忙上忙下,害怕的心情也被抛之腦後。一時間,她居然自私地想讓陸時生的腿晚點再好,這樣省得她一個人待在房子裡想那些鬼。
陸時生過了很久才換完褲子,他個子高,那條老式的肥腿褲在他腿上穿着短了一截,看上去有些搞笑。
步梨忍不住笑了一聲,陸時生坐到沙發上,拿毛毯将腿蓋住。
“有那麼好笑麼?”
“你為什麼有腿疾啊?”步梨問道。
陸時生看着年輕力壯,實在與腿疾沾不上邊。
“年輕的時候不知天高地厚,經常跟人打架,辍學後四處亂跑,出去探險,遇到雪崩,險些喪命,落下病根算是好的,好歹撿回一條命。”
“你年輕的時候這麼瘋狂啊。”
步梨的語氣裡含了些驚歎。
陸時生覺得他不能算是瘋狂,應該說是不自量力,出事後他在醫院躺了不少日子,老陸為了給他籌醫藥費,欠下很多債務,去年剛還完。
他現在也收了心,踏踏實實幫着老陸經營自家的木工坊。
步梨又問:“那你腿疼的時候,一般多久好啊?”
陸時生道:“歇會兒,暖暖就好了,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去睡,不用管我,放心,一會兒我就走了。”
“那你等一下。”
步梨回了屋子,乒乒乓乓翻找了一會兒,再出來時,手裡拿了個暖水袋給陸時生,“你把這個敷在腿上,一會兒要是腿不疼了,就自己回去哦。”
言外之意就是,“不能留在這裡過夜哦。”
她是不敢随便留下不熟的男人在家裡過夜的,一個村兒的也不行,更何況村子裡其實是非常容易傳閑話的地方。
“一會兒我就回。”陸時生保證道。
步梨點點頭,“不急不急,你先安心在這暖暖吧,我看雨也快要停了,你等不下了再走便是。”
她笑了笑,“那我先回屋睡了。”
陸時生來了後,她覺得家裡像是多了個保護神,莫名安心不少。
害怕的情緒消失後,她覺得渾身疲憊,萬分想念床鋪。
正好在陸時生走之前睡着,這樣就不會因害怕難以入眠了。
步梨伸了個懶腰,回到卧室,鎖了房門,很快進入夢鄉。
...
次日清早,步梨自然醒。
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
步梨在床上打了幾個滾才起來,慢吞吞地打開窗戶,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一片春光暖意。
步梨下了樓,沙發上一片淩亂。
她走近,陸時生還在沙發上沒起,身形闆直地躺在那兒,聽到她的腳步聲才懶懶地睜了眼。
步梨打了個哈欠,走過去的時候跟他打招呼道:“早。”
“早。”陸時生回禮。
步梨從桌上順手拿起一個被随意扔在那兒的頭繩,簡單綁了個馬尾,準備去洗手間洗漱。
走了幾步,覺得有些不對。
剛剛那是陸時生?
陸時生一晚上都睡在這裡?
!?
“你怎麼沒回家?”她整個人驚愕在原地,頓時沒了起床時的懶散。
陸時生撓撓頭,說話的聲音還帶着剛起床時的嘶啞,“不好意思,睡過去了。”
因為聲帶還沒醒,他聲音聽起來慵懶,顯得這個人都比較淡定。
他的這種淡定卻讓步梨愈發炸毛,昨日他是不是跟她信誓旦旦地保證絕不會在這裡過夜來着?
她心裡響起一陣嘶吼——
陸!!!時!!!生!!!
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