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并不恨你沒有選擇我,因為我同樣也選擇了回江北,”步梨按壓下心底裡翻湧的情緒,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地說道,“問題在于,我們都沒辦法為了彼此,做到舍棄自己的一些東西,也沒資格要求對方放棄。”
從前沒有解決掉的問題,她很難相信就算她和陸時生重歸于好,會将這個問題處理好。
冷風撲面而來,步梨裹緊了大衣,準備要走,陸時生匆忙地拽住她的衣角。
他真誠地開口,“步梨,我喜歡你。”
步梨望了他一會兒,說道:“陸時生,我也喜歡你。”
但是,他們沒辦法在一起。
兩個人在一起,僅僅靠互相喜歡是不夠的。
步梨沒有說出後面那句話,但從她的眼神裡,陸時生已經了然一切。
他松開了步梨。
“再見了。”步梨看着他說。
陸時生低低嗯了一聲,回應,“再見。”
步梨的身影漸漸遠處。
陸時生在外面站了許久才回去。
他是個不孝子,父親剛剛離世,他就想着違背他的意願。
陸時生覺得他是個天生無情的人。
對于陸望潮的去世,他的孤獨感大于悲痛感。
就算記憶再少,從血緣裡也是相連的,父親去世,他理應是痛苦更多。
可更多的是虛無。
或許陸望潮臨死前說的話是真的,他不屬于這裡。
桂香奶奶見他落寞地站在風裡,心疼地走過來,拉着他的手哭得傷心,說他瘦了太多,她嘴裡一直念叨以後有困難随時來找她。
陸時生搞不明白到底是誰家的困難更多,但卻切實地感到了一股暖流在心裡緩慢流動。
陸望潮說他不屬于花溪鎮。
他半信半疑,不知歸向何處的空虛感一度将他緊緊包裹。他成了一個不僅沒有過去,還沒有親人、沒有故鄉的人。
但現在桂香奶奶的話,還有很多來追悼的鄉裡鄉親,每一個來的人都會同他說,
“節哀。”
“有困難就來找我。”
其中有的是客套,有的是真心。
陸時生不在意真心有多少,但他現在明白了。
不管陸望潮怎麼說,不管花溪鎮是不是他的家鄉,他都是屬于這個地方的。他在這裡生活,和這裡的人來來往往,鎮子上每家每戶的快遞他幾乎都送過。
不管他以後去哪,花溪鎮都會是他的家。
*
葬禮結束後,陸時生遵從父親的遺囑,把他葬在了墳場最東邊。
晚上,人群散去,偌大的房間隻剩下他一人。
陸時生自己做了晚飯,吃完,他忽然想到陸望潮提到的紙箱子。
陸望潮的房間東西很少,幾乎都沒有人住過的痕迹。他很快找到了他說的那個紙箱,上面蓋着一層厚厚的塵土。
陸時生撣掉了最上面的塵土,裡面有一個破舊的錢包。
這錢包上有一個很明顯的貫穿洞,還可能被水泡過,皮都掉了一層,打開來,裡面有一張身份證。
貫穿洞像是子彈造成的,從錢包外穿進來,正好把身份證上的照片戳破,照片破損得很嚴重,人臉已經扭曲了,看不清樣子。
好在其他信息都還完整。
從出生日期看,年紀和他是對得上的。
陸時生小腹的右側有道疤,像是子彈打的,他當時問過陸望潮這傷是怎麼來的,最後得來的隻是一頓罵,說他早年跟一幫人鬼混,誰知道幹了什麼。陸時生當時覺得自己從前應該是非常差勁,所以沒再追問,隻在心裡默默下決心要改邪歸正,痛改前非。
房間裡還是那種老式的燈泡,到了晚上光線很暗。陸時生把錢包拿到桌子前,開了台燈,将證件放到台燈下面仔細看着。
姓名:周平。
住址:淮州市大周縣小蘭村302号。
原來他真實的名字叫周平嗎?
挺普通的名字,陸時生卻覺得這兩個字非常陌生。
在他少得可憐的記憶裡,并沒有人叫過他周平,一時有些恍惚。
陸時生又在破錢包裡找了一遍,翻出來一張照片。
是一張一寸的證件照。
昏黃的燈光裡,照片裡的模樣躍然于眼前,女孩留着齊肩的短發,一雙水汪汪的杏眼裡擒着笑意。
陸時生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的心髒被重新注入了活力,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伸手,在照片裡女孩的臉頰上輕輕撫摸。
所以是以前就認識了嗎?
步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