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從尾椎一路竄到頭頂,在沖擊理智的震撼之下,慕玧安久久無法移開視線。恐怖片裡最初尖叫的莽夫往往死的很快,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确信鏡子裡在這情況下還能那笑魇如花的妖怪……或者管她是什麼的東西,絕對不是她本人。
她在做夢,要麼就是眼花,總不可能短短半年内撞兩次鬼神。慕玧安試圖借用心理暗示鎮定下來,在振聾發聩的心跳聲中緩步後退,實則已經不争氣地兩股戰戰:“我在做夢……我在做夢……”
與她如出一轍的音色響起,在隻徒四壁的房間内空靈回蕩:“快回來,你可沒在做夢。”
怎麼還會說中國話?慕玧安在驚疑不定中重新睜開眼,吞吐好半天,冒出句最沒用的廢話:“你不是首爾當地鬼嗎?”
鏡子裡的“自己”笑而不語,在她并未答話的幾秒鐘裡,身後的門又中了邪似的吱吱呀呀地合上。慕玧安心念一動,倏地領會到她來意不善,眉目間流露的幾分笑意也更像意味不明的譏諷:“好吧,我說錯了的話……你是誰?”
“别這麼警惕,你覺得我還能是誰?”少女彎着眼,神色極為愉悅似的,勾勾手示意她走近:“沒看清楚嗎?我是慕玧安啊。”
盡管與名義上的自己對話是十足詭異不假,可披着熟悉的樣貌總好過來路不明的野鬼,慕玧安感覺大腦停止運轉,隻能硬着頭皮回她:“啊,又來一個?您是哪個時空來的?”
“不不,我和跟你互換了身份的人不一樣。”
上回在衛生間和另個世界的玧安互通,也是通過鏡子浮現的方式,隻是她自那之後再沒見過他。眼前的家夥有着與她複制粘貼的容貌,線條也是趨近女性的柔和,卻翻湧着與慕玧安天差地别的氣質,興味盎然的眼神像在搜尋獵物的鷹:“話說回來,你在這裡過得很開心吧?”
“我還在尋找離開這裡的方法。”慕玧安追回些理智,被她毫不掩飾的打量刺得渾身不适,扭過頭避免與那雙泛着詭谲眸光的眼睛對視:“如果你……你和上一次跟我說話的人是一夥兒的,麻煩也幫我想想辦法,我也不是故意要擾亂什麼時空秩序的,也沒人幫我回去啊。”
她聽得落在耳畔的一聲輕笑,似乎有股甜蜜的吐息打到她面上,慕玧安也跟着逐漸頭暈目眩:“真的嗎?可是我聽到的不是這些呀,不然我根本不會出現啊。”
盯着鏡面裡那張張合合的嘴巴,她緊急運作着的思緒開始放緩叫停,隻能出于本能提出反問:“你什麼意思?”
“這可是砸下來的天大好事,和最喜歡又崇拜的人朝夕相處,還成全了你的愛豆夢,這麼來之不易的大便宜,你有什麼好不高興的。”鏡中的少女掩唇一笑,輕柔而諄諄善誘:“玧安,你要對自己誠實一點,整天都樂在其中,怎麼還總是裝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呢?”
被甜膩的勸誘勾得心神出竅,慕玧安茫然地愣在原地,她說的似乎挑不出半點錯。大腦裡盡是停滞的空白,她用勁全身力氣才壓下湧到嘴邊的贊同,艱澀地喃喃反駁:“不是的,我有自己的生活……”
“别裝了,如果真心想離開的話,你又為什麼還留在這裡?”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重新踱步至等身鏡前,隻見對立面的自己歪着腦袋湊近了些,神色間是令她陌生的戲谑:“沒有什麼規則怪談,是你的欲望讓你留下來的。”
鏡裡的影子笑得愈發燦爛,清秀的面龐上浮着天真的殘忍,眼底閃爍着毫不掩飾的野心:“那就留在這個世界吧,雖然有些波折,可是我們不是做的很好嗎?”
“徹底取代他,不用再提心吊膽,過上你最想要的生活……這簡直是最棒的未來。”
以她的欲望滋生出的鏡像體,還在和她談取而代之的未來?
見慕玧安久久不語,她将手貼于鏡面上,危險如吐着花信的美女蛇:“有什麼好猶豫的?還是說你想跟那個動了心的人,徹底背道而馳?”
“我呸!”
慕玧安幾乎下意識反嗆了過去。盤旋在腦海中的魅惑暈響逐漸淡去,籠罩在神志上的沉重威壓也輕了些,她似乎短暫地擺脫了那股無形的操縱。盡管還隻能動動嘴皮子,慕玧安還是兇狠地瞪她一眼:“别想蠱惑我,我又不像你,隻知道惦記别人生活的戀愛腦。”
她想要的東西才不要靠偷搶得到,她慕玧安向來堂堂正正,怎麼可能跟她蛇鼠一窩。
“有人在房間裡面嗎?”
掌心忽然傳來刺癢的痛感,慕玧安猛得回過神,在理智回籠的瞬間向門口跑去。并不尖銳的指甲将皮肉刺得血肉模糊,她幾乎花了十二分的自制力,才擺脫了令她手腳發軟的催眠:“我在,我在裡面!”
屋内燈光開始閃爍不定,她餘光掃過那面邪門的鏡子,隻見團詭異的光暈慢慢浮出,正不緊不慢地向她挪動逼近。壓根兒沒有嵌鎖的木門無論如何都打不開,慕玧安用勁全力撞擊并不結實的木闆:“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身後空靈的聲線不依不饒地追來:“你以為他們是喜歡你這個人嗎?明明是一張熟悉的皮囊,和還算能夠掌控的性格,讓他們覺得新奇,還不存在什麼威脅而已。”
“咣當、咣當……”
快點打開啊,到底怎麼回事。這木門簡直堅實如牆面,她心亂如麻,卻也死活都找不到别的出路:“屋子裡有人,我出不去……”
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聲響在她耳畔:“不然試試看,如果我取代了你,會不會有人發現?”
“玧安?”一門之隔外,似乎察覺到她的驚懼,崔勝澈比她還火急火燎:“怎麼了?發生什麼了?你和誰在一起?”
“勝澈哥,快幫幫我……”顧不上思索他又如何摸到這鬼房間來的,這頭慕玧安還在瘋狂擰動着把手高喊,隻是下一刻便被股無形的力量扼住喉嚨:“呃……”
“到底怎麼了?”聽裡面倏地沒了動靜,得不到呼應的崔勝澈心煩意亂,急得一拳砸在了如何折騰都紋絲不動的門上:“玧安,慕玧安?”
該死,感覺骨頭要散架了。
這走廊上四下無人,崔勝澈淘汰後隻是出來上個廁所,不知道怎麼拐進了個邪門地方,更是萬萬沒想過聽到了她的呼救聲。因為是兇殺主題所以多少有點草木皆兵,他早早注意到攝像頭都憑空蒸發,腹诽過真是邪門,結果現在連救兵都無從搬起。
最近團内的靈異事件過于頻發,崔勝澈連懷疑夢遊的功夫都沒有,就順理成章接受了再度鬧鬼的現實。一切的恐懼源于未知與火力不足,他現在火氣倒是很大,可一身蠻力竟然也沒有用武之地:“說話啊,别吓我……”
雖然也不算很乖的孩子,大多數時候都和省心二字搭不着邊,可她既然莫名其妙地在這個世界降落,崔勝澈就也總是不知不覺地關注她。他們兩個是很像,如出一轍的巧舌如簧、張牙舞爪,又似乎處處都不同;她更敏感,性子更柔軟,好像是更需要被保護嬌慣的那個,卻總是小心翼翼。
隻不過在一驚一乍這點上顯然也是複制粘貼,簡直比崔勝澈還不禁吓。
别說慕玧安走夜路都要纏在他身上的德行,她膽子就更小了,這會兒一個人待着,該有多害怕啊。
所以世界上真的有鬼神嗎,她又究竟是從哪裡來的,自己本來不是會思考壓根兒得不到答案的假設的類型來着。興許是什麼和她一路的玩意兒要給她抓回去了,他身為隊長也不用再為成員的性别問題而頭痛,再說她本來又不是需要被他負責的團隊一部分,隻當做是一個偶然出現的小意外——
崔勝澈後退兩步,一腳将那扇緊閉的木門徹底踹了個散架。
去他的怪力亂神、宇宙定理,他崔勝澈做事,哪需要那麼多理由?
“慕玧安?”
被揚起的灰塵嗆住,崔勝澈偏過頭咳了兩聲,再挪回視線,忽然就見那道清瘦的身影不知何時立在他面前。她仰着腦袋,一雙勾人的狐狸眼睛水汪汪的,很是委屈地貼了過來:“勝澈哥,剛才屋子裡的燈忽然滅了,我好害怕啊。”
“吓死我了,你沒事就好。”下意識要擡手将她攬進懷裡安撫,低眼望着那顆主動湊近懷裡的、毛茸茸的腦袋時,崔勝澈忽然動作一頓:“屋子裡的人呢?你剛才怎麼了?”
她不該是這樣的反應。
“沒想到這裡有面鏡子,把我自己吓了一跳。”她撫了撫胸口,劫後餘生般長舒了口氣:“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打不開這扇門……可能是節目組設計的彩蛋吧,回去得好好問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