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容忍你從前利用我,可以容忍你如今離開,唯獨不能容忍你——聽從他人指使,迫我對你死心?”
崔寂擡手扣住她雙肩,力道收緊。
他眼底一片痛不欲生,問道:“你難道不會問問你的心!你對我是何心思,你自己不知道?何故用得着聽她的!”
李令宜微微喘了喘,蒼白的面色恢複一些紅潤。
她心虛撇過對方目光。
為了趕緊打發謝湄離開,她方才已親口承認自己對崔寂并無感情可言。
這會兒若又跟他解釋,一時半會兒的,謝湄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謝湄望着兩人,忽然發覺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太傅大人,亦是凡人。
他也會傷心,也會透出這般神情。
她突然不怕他了。
謝湄大着膽子道:“你們當我這個即将進門的正室不在?”
“你閉嘴。”崔寂瞥了她一眼,沉沉道。
“李姑娘莫忘了。”謝湄冷笑一聲,娓娓道,“氓之蚩蚩,抱布貿絲。①”
她意在用詩經提醒李令宜,不要被情所惑。
可她見李令宜茫然無措的樣子,又低低嗤笑,“我竟忘了,一個婢女,怎會讀過書。”
氓之蚩蚩……
李令宜倏地陷入回憶,母親溫柔的話語仿佛就在昨日。
夏夜裡,她坐在家中樹下,給兩個女兒誦了這首詩。
那時她和長姐皆年歲太小,不懂其中含義。
可笑的是,後來她們姐妹倆,皆逃不過詩中命運。
難道這世間所有女子,嫁作婦人,皆是如此?
所以……李令宜終于明白謝湄為何不求夫君寵愛,轉而謀求能抓到手的東西。
“李二!”崔寂看她恍然,慌道,“你不信我?”
李令宜垂下眼睫。
崔寂手上力道漸松,緩緩放開她。
一瞬間他收起所有情緒,轉身冷冷對謝湄道:“謝小姐不該把我和普通男子放在一起比較。”
“是嗎?”謝湄目露嘲諷,“太傅未免也太高估自己,傳聞都說,你對舊情人念念不忘,怎麼,這有了新歡在身邊,便忘了舊愛,對宮裡那位冷落許久……”
“某自始至終,皆為一人!”
謝湄皺起了眉頭,思索片刻又放松嗤笑:“看來這傳聞不可信……那這一人,到底是太後?還是這婢女?”
她将目光轉向李令宜,嘴角微微上翹,仿佛在嘲笑她,一介婢女,如何與太後争搶。
隻是這笑容未曾持續太久。
她隻聽崔寂道:“是太後,亦是——她!”
“你是說她……”謝湄很快聽明白其中意思,眼中閃過一絲震驚。
她不敢置信看着李令宜,表情如同見鬼了一般。
謝湄又想起那日在宮裡發生的一切。
什麼皇後什麼太後……原來符骞指的是她!
難怪當日兩人為這一個低賤婢女争吵不休,原來她根本不是什麼婢女!
而是當朝太後!
“你……你們……”她擡起手指,指向兩人,遲遲顫抖,“私囚太後出宮!若被人知道……”
若被人知道,上疏彈劾,可是殺頭的大罪!
謝湄隻覺得自己脖子間一涼。
若她再說下去,太傅恐怕要将自己滅口。
“遲了!”
門外一道蒼老聲音響起,帶着快意,“此事已被老夫知曉!”
李令宜瞬間捏緊桌角,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老宗正推開門,渾濁的眼珠子透着幸災樂禍。
他身後跟着蔺如玉,她雖面色如常,此時再看向李令宜,亦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崔寂退後一步,把李令宜帶至身後。
“崔郎君好大膽子!”老宗正突然臉色一變,厲聲呵道,“私劫太後!你當我們皇室無人了!皇上他動你不得,不代表宗室能任由你胡來!”
崔寂扯了扯嘴角,眸中殺機四起:“宗正誤會了,此言不過是謝氏小姐一時猜測,胡言亂語罷了。”
老宗正沖他擺擺手,他和太後見過幾面,怎會不識!
他又看向李令宜:“太後同樣身為宗室婦!怎能和臣子……做下此等背德之舉!你可對得起先皇?對得起我符氏列祖列宗?”
“你問我對不對得起符家列祖列宗?”李令宜冷笑道,“不如問問你自己,造你侄子的反!你對得起嗎?”
“你——血口噴人!”老宗正瞪凸着眼珠,拒不承認。
他回頭狠狠瞥了一眼蔺如玉,對她打理這錦夢樓十分不滿,這等私密,竟能讓别人聽了去!
“唉,看來宗正亦是對陛下不滿。”崔寂歎了口氣,語氣中帶着威脅,“難怪宗正願意賣了這處産業,原來是造反缺了銀子……”
老宗正愣了愣,随即又得意一笑:“比起你,老夫可差遠了,如今你手握鹽鐵司,軍中幾個大将皆是你的人,就連滿朝上下遇事隻知找太傅,不知找陛下……謀反?陛下怕是早就想以此罪,将你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