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飄忽了一下,一擡眼看見韓非的下唇上有一道細小的傷口,已經結了痂,與他淺淡的唇色顯得格格不入。
韓非用筆蓋敲了一下坑窪的桌面:“你不專心啊,小衛。”
衛莊一下撤回了視線:“我......”
“恩,”韓非饒有興緻地看着他發窘的模樣,幹脆放下了筆,“想什麼呢?”
“你嘴上的傷,”衛莊垂着眼簾,不知怎的,竟像是沒敢正眼看他,“還疼嗎?”
“你說這個,”韓非笑起來,伸手摘了眼鏡擱到一邊,朝他眨了一下眼睛,“你覺得呢?”
衛莊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瞄見韓非那雙因笑意而愈發潋滟的桃花眼,心髒倏而毫無征兆地狂跳起來,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繼續,而就在這時,眼前忽而一暗——有人伸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他心裡驚動了一下,心率瞬間亂得一塌糊塗,下一刻,有熱源朝他臉側靠攏,衛莊咽了咽口水,幾乎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韓非的指腹緩緩擦過他的臉頰,在耳垂處輕捏了一下,“接吻可不能像你昨晚那樣。”
他的聲音懶洋洋的,拖着尾調,卻又仿佛較平日更為低沉,溫熱的唇随之貼上來,在衛莊略微繃緊的嘴唇上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
一點淺淡的酒香在唇間彌漫開來,稀薄得像是刹那的錯覺,衛莊再次睜開眼時,覆在他眼前的那隻手早已拿開了,他看着韓非的噙着笑意的眼睛,指尖顫了顫,遲疑着傾身向前。
兩人間的距離不斷拉進,及至能看清對方眸中自己的倒影時,他卻又情怯般滞住了動作。
韓非注視着他,衛莊的眸色淺而淡,像是黎明時分纖塵不染的天空,澄澈清明地不摻一絲雜質。他的唇角現出了一點藏不住的笑意,擡手别過了衛莊鬓邊一縷散落的發絲,輕輕開口問:“你昨天晚上說不打算出國了,這件事現在還作數嗎?”
這舉動就像是某種暗示,衛莊一把握住了韓非的右手,放到唇邊輕吻了一下:“怎麼不算?”他倏地擡起眼,不管不顧地撞進韓非的視線裡,“你覺得我會後悔?”
韓非的目光閃了閃,任由衛莊緊緊攥着他的手掌:“我隻是希望......你能慎重決定,畢竟前途可不是兒戲。”
“我知道,”衛莊靠得更近了一點,與他的鼻尖輕輕相碰,韓非垂下眼簾,心頭如被電流一擊般顫動了一下。衛莊學着他剛才的動作,阖上眼睛,輕而又輕地俯身吻了上去。
韓非的嘴唇有些幹澀,但是出乎意料地柔軟,衛莊閉着眼睛,感受着唇與唇相貼時的别樣觸感,左手擡起複又垂下,在空中滞了足有半秒,才鼓足勇氣般輕輕摟上了韓非的後腰。
韓非睜開眼,瞥見衛莊微微發紅的耳根,眼角下彎,凝成了一個無聲的笑,他微微張開雙唇,舌尖輕舔了一下衛莊的唇縫。
衛莊的耳廓“騰”一下紅了一片,他睜開眼,對上韓非那雙噙着壞笑似的眼睛,赧然之餘,心中又升起了一點難以言喻的亢奮,他猶豫着伸出手,用指節輕輕蹭了蹭韓非的臉頰,拇指輕擦過對方唇間的那一道小疤上,那觸感不同于溫軟的嘴唇,粗糙地有些突兀。
他看着韓非的眼睛,突然無端地一陣心悸,連呼吸一時間都變得困難:“那麼,你的回答呢?”
衛莊本想說“你同意了嗎”,或是“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但是話到嘴邊,才知道原來有些時候,赴湯蹈火遠比坦言心意來得容易,因為前者不過是你一個人的事,你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去信守承諾,去披荊斬棘,但後者......卻不見得總能如人所願。
他現在終于有些明白《李爾王》中的考狄利娅究竟是抱着何種心境說出那句“無論如何,我對您的愛一分不增,一分不減”了。
這些從前他嗤之以鼻的東西,直到親身經曆時,才知道前人的輾轉難安,束手無措。
韓非迎上他灼灼的目光,忽而笑起來,伸手環上了衛莊的脖頸,指尖纏上他頸後的碎發,輕輕摩挲了片刻:“我的答案,難道還不夠明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