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是，啊？？”沈存真直抒胸臆。

“可營業協議不是他拟的嗎？”她的杏眼瞪得溜圓。

“其實是我拟的。”方逢源罪孽深重地說。

“那楚辭當天晚上為什麼剛好開車到我家樓下，還說要跟我商量個事？”沈存真試圖在記憶中尋找漏洞。

“他是來找你表白的，”方胖子拍了拍褲子上的土，“楚辭嘛，你也知道，本來就不怎麼坦率，害羞起來更是别扭的……你沒聽出來很正常。”

“所以我就将錯就錯，向你提議炒cp了。” 不得不說，這主意是挺巧妙的。

“圖啥呢？”沈存真壓着火氣問。

“楚辭才華橫溢，但在創作上缺乏動力，音樂質量雖高，産能一直提不上去，”方逢源露出奸商嘴臉，“認識你不到半個月，他就寫了五首歌，這實在是太難得了！”

“我想着，要是你能在他身邊多留一段時間，一年出兩張專輯就不是夢了！”方逢源的思路就像在生産隊的驢前面綁了根胡蘿蔔。

“這就是你兩頭騙的理由？”沈存真不笑的樣子很讓人發怵。

“哎呀，我不也是走投無路了嘛！”方逢源一臉的可憐相，“你如果知道楚辭喜歡自己，肯定會和他保持距離；楚辭自尊心那麼強，就算難過死了也不會挽留……他本來精神狀态就差，再受到這樣的打擊，萬一從此一蹶不振，那新專輯怎麼辦？無序樂隊的未來發展怎麼——”

“你先别急着道德綁架，”沈存真掐了一下人中，“我們解綁到現在都過去四年了，你為什麼一直不把真相告訴楚辭？”

方逢源支支吾吾半天，終于憋出來一句：“……自從被你甩後，他寫歌的速度更快了。”

楚辭的迄今為止的音樂創作大緻能分為五個時期：

第一個時期的主題是“虛無”，他的音樂風格荒誕不經，擅長用雜音、怪拍和冷門器樂制造異樣感和對抗，歌曲内核卻往往指向不明，像是置身一座空曠的戰壕，被看不見的敵人圍困。

從第二個時期開始，詞曲的靈魂才陸續歸位：《非夢》、《阻斷劑》隔絕現實，清醒地沉溺于幻夢；《活地獄》、《鳥撞》宣洩憤怒，将一切意義扔進焚化爐燃燒；《回歸線》、《叫北》嘗試與現實談判，将解構的價值重新建構；《脫軌》、《不治之症》則再次陷于絕望。

“你是說，後面那四個時期都是被我刺激出來的？”沈存真覺得不可思議。

“瑞士精神病學家羅斯把悲傷劃分為五個階段：否認、憤怒、妥協、抑郁……你看，從分手那時候算起，剛好全能對上。”方逢源指着百度百科告訴她。

“最後一個階段是接受，不過看他辱追你那樣子，應該還沒接受呢。”方逢源面露無奈。

“初戀就這麼刻骨銘心啊……”沈存真想起楚辭提到“第一次”時快要碎掉的表情，不由生出幾分負罪感。

“不行，必須趕緊和楚辭說清楚，”她急急地邁開腳步，“騙完我還讓我背鍋，你把我當日本人整呢？”

“别———”方逢源一個骨碌從地上坐起來。

“這就相當于告訴楚辭，他這四年的創作都建立在謊言之上，他所有的痛苦、掙紮、郁結難忘，不過是自作多情！”方逢源一股腦地說。

沈存真反應了兩秒，對哦。

如果方逢源那句“楚辭表白遭拒會一蹶不振”有賣慘的嫌疑，把營業對象當初戀虐戀了四年，還為她寫了近百首歌這事，真的擱誰誰都崩潰。

這感覺就像和自己的枕頭渡了三生三世的情劫，醒來後發現流的不是眼淚而是哈喇子。

一切都是假的，那還有什麼是真的？

“所以我們能不能先這樣将錯就錯下去？”方逢源小心地觀察着沈存真的表情，“反正你們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交集，他單方面的愛恨糾葛，不去理會就是了。”

“讓我幫你繼續瞞着也可以，”沈存真考慮片刻，“但我有三點要求。”

“好好好，你盡管提！”方逢源點頭如搗蒜。

“第一，得加錢，精神損失費和營業加班費。”沈存真在計算器上敲出一串數字。

“第二，以後再發生和辱追類似的事件，你必須及時幹預，把影響降到最低。”

“好嘞。”方逢源答應得毫不猶豫。

“第三，”沈存真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既然不急着回去，那就再跪一會兒吧。”

方逢源這事幹的實在是沒品，她氣還沒消。

沈存真在自己的挎包裡摸索了一陣，她不抽煙，但此刻有種抽點什麼的沖動。

她最終掏出了《哈哈大本營》節目裡的道具棒棒糖，娴熟地剝開糖紙，叼住糖棍，并把背靠在牆上。

膝蓋着地的方逢源偷偷瞥了她好幾眼。

沈存真還沒想好一會兒該怎麼面對楚辭。

四年前射出的子彈正中眉心，死去的記憶正在瘋狂地攻擊着她。

她很快就意識到，那些作為營業cp恰到好處的行為，放到戀愛關系裡簡直是畜生不如：

沈存真隻在能被鏡頭拍到的地方和楚辭牽手，私下裡連碰都不和他碰一下，這在她看來是邊界感，對楚辭來說就是冷暴｜力；

每次“約會”結束，沈存真會把兩人的共同開銷精準到小數點後一位和楚辭aa，這在她看來是互不虧欠，對楚辭來說就是找他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