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尚錦程轉過臉看他的神情,他的神色不太落寞,隻是若有所思。
“花開是花謝的開始,如果沒有開始,或許結束時才不會那麼難過。許多花,開之後不久,生命就會迎來終點。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有選擇,那些花會不會選擇不要開呢。”
青木府邸栽種了不少用來觀賞的花,他們被裁剪的非常美觀,恰到好處而沒有靈魂。
每次過節前,家裡會從各地運來一些應季的花裝點,用完之後,這些快枯萎的花就會被剪碎扔掉。
鮮花美麗,然而也因為美麗被摘下來,最後被剪碎,或許這就是他們的宿命。
知幸不喜歡這種既定的宿命,每看到絢爛的鮮花,他的内心會有些刺痛。
可是現在,他有了些其他的想法。
“但是,如果現在的我是那些花,我也會選擇開的。”
他從地上的花瓣中,撿起一朵從小莖處斷裂的,已經軟啪啪的整朵櫻花。捏着花莖,花冠垂下頭,去親吻他的手指。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就算最終死了,他們也努力綻放過自己的生命,他們為自己而活。”
一陣風吹過,吹動了知幸的發絲,裹挾着他的衣服。頭頂的櫻花們在歡快地搖動,發出清脆的沙沙聲,仿佛是花兒們的笑聲。
櫻花花瓣像一個個小精靈,微微,微微的落下來。
“神靈或許聽懂了。”知幸伸出一隻手,去接落下的花瓣。
尚錦程愣愣的看着他。
他身上帶着悲憫的氣質,花瓣滑過他光潔的臉,滑過他伸出的手掌,最終落在他的腳邊。
他垂下眼睫,露出一個微笑。
其他的一切仿佛瞬間不存在了,世界上隻有這樣一個人,如同一個神靈般,垂憐着花的命運。
而他自己,明明一直生活在黑暗中,卻從來沒有将自己的悲傷和别人訴說。
他多希望,在幸孤寂的二十年生命裡,有人願意抱抱他,安慰他,或者至少,陪陪他。
沒有如果。
過去的已經過去,好在,還有現在和未來。
尚錦程站起身,朝知幸走了過去,他俯下身,知幸轉過頭,看着他胸膛向自己靠近。
“汪!汪汪!”猛犬的叫聲讓他們倆同時擡起頭,卻見有四五隻秋田犬朝他們飛奔過來,他們動作敏捷,外貌兇惡,口角流涎,顯然是要追着人咬。
知幸立刻抄起尚錦程的外套,拉着他在花樹叢中飛奔起來。
尚錦程的外套在他手上轉起來,兩側的花枝被輕輕掃開,他一邊往前走去,一邊注意着後面的尚錦程。
每當尚錦程快要被狗撲到,他就把他往前一扯,外套“pia”的一聲往後打去,隻聽身後的狗嗷嗷叫幾聲,被他的外套甩到後面,滾了兩圈又趕了上來。
就這樣,四隻狗,被他掃地嗷叫聲此起彼伏,然後又前赴後繼地沖上來,簡直沒完沒了。
他們終于從花林中鑽了出來,趕到馬路邊,這些狗把賊人趕離了自家花田,倒也不追了,窩在花林邊虎視眈眈的盯着他們。
尚錦程喘着粗氣,抓過知幸的胳膊翻來覆去地檢查。
“放心吧,我沒事。”
知幸把胳膊從他手上掙脫出來。對付四隻狗,他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轉過頭去看那幾隻狗,苦笑了一下:“看來是到此為止了,我們等公交去吧。”
跳上水泥路,風中,一個站牌孤零零地立在路邊,他們走到站牌旁,知幸把外套遞給尚錦程。
“很髒了。”
“沒事,我回去洗幹淨就行。”
尚錦程接下外套,看向天邊的太陽,微微眯起眼。
天邊太陽西斜的角度,指示着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三點左右,他們倆就吃過一點早餐,現在都應該很餓了。
但尚錦程卻沒感到有多餓,但是胸口很悶,連帶着嗓子也有些澀,可能剛剛跑得太急了。
“你餓嗎?”似是心有靈犀,知幸擡眼問他。
雖然不太餓,但尚錦程看着他的目光點點頭。
“餓的話,我們等下随便吃點再去賣菜吧。”
“你要做飯嗎?”
知幸微笑着點頭,坦誠地說:“昨天看見涼平做了飯,很羨慕。”
“你和涼平是……”
“他是我的表哥,我的家人。我想,有家人可以做飯,是件很幸福的事。”
尚錦程看到他雖然帶着笑容,但眼睛裡卻很悲傷。
他知道他為什麼悲傷。在他的家庭裡,親情是很奢侈的東西,所以對他來說,能做一些做飯,洗碗這種日常瑣事,就足夠讓他幸福了。
“好,我和你去買菜。”
知幸的眼神中煥發出神采:“太好了!我們早點開始做,等涼平回來就能吃到我做的飯了!”
看着他純淨的笑容,尚錦程也咧嘴笑起來。
好在,還有涼平關心他,給他避風的港灣,他不是孤身一人。
公交車來了,他們上了車,坐在後排。
知幸還是坐在窗邊的位置,眼睛盯着窗外看。
看着看着,他身體漸漸放松下來,陽光暖暖地照在他的身上,公交車有規律地颠簸,發出一些簡單的白噪音。
積攢好久的疲憊湧上了他的身體,他的思考漸漸遲鈍起來,眼前的風景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