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未破曉,一家人就起身忙活起來,光是祭品,就足足準備了一大籃子。
籃子裡鋪着籠布,裡面放了幾個饅頭,幾個月團,兩隻雞,一隻兔子,還有兩壺酒,秋桂花後來又煮了幾枚雞蛋帶着。
“好了,你快進屋吧,門等下我們從外面上鎖。”
瑩哥兒還小,不宜帶着,所以胡月也留在家。一切收拾好後,他們四人出了門。
晨起霧重,天才蒙蒙亮,山路還隐隐若現,幸而他們帶着燈籠,就着燈火才好走路。
石青越拿着鐮刀走在前頭,槐山村的墳地在半山腰的一片平整空地上,去往墳地的路上,平日少有人走,草叢深的很。他一邊走一邊砍,才給他們劈出一條道來。
幾人一路無話,山林靜谧,隻是偶有幾道山鳥驚飛時的叫聲。葉遇舒跟在秋桂花身邊拎着籃子的,低垂着眉眼,今天起的早,他這會兒還迷迷瞪瞪的。
突然一陣香氣襲來,葉遇舒不由得擡着頭抽了抽鼻子。這随冷風飄來的桂花香,真是好聞的勾人。
“哎呦。”
“怎麼了?”
葉遇舒一聲驚叫,幾人都停了腳步看了過來。石青越放下揮舞的鐮刀,轉身走到他身邊,看着他捂着領口,道:“被蟲子咬了嗎?給我看看。”
這山裡,有些蟲子毒的很,秋蚊子也是,被叮上一口,疼癢的不行。
見石青越已經擡起手,葉遇舒連忙搖了搖頭,“不是,不是,就是露水。”
一個水珠子,好巧不巧的落在他的頸窩,冰的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秋桂花原本擔心他是被什麼東西咬了,正示意石青川把燈籠拿高看看,聞言也放下心來。
才上來,秋桂花就從籃子裡把那隻兔子拿出來,又取了月團和幾枚雞蛋,一起遞給石青越,“去給你爺擺上,我們在這裡等你。”
石青越他爹和他爺爺,同一天的忌辰。秋桂花進門的時候,她公爹身子骨就不好,隻相處了一年,人就去世了。可就這一年,有她公爹在,秋桂花也能有不少喘息的時候。所以雖然分了家,雖然對那石老太太萬般憎恨,但秋桂花每每上山,也都給石老爺子備上一份祭品。
等石青越回來,幾人沿着旁邊的小路繼續走,她們家三口人并不埋在這裡。
“哇!原來在這裡啊!”
葉遇舒走着走着,環繞鼻尖的香味越來越濃,擡頭一看。那桂樹就在眼前,桂花骨朵金光碎點子似的綴滿在樹上。
他們走了一路,此時日頭才冒出來,陽光透過林間,透過還未散開的薄霧照在樹上,更添琥珀斑駁。又在群山綠樹的映襯下,顯得熠熠生輝,美的像幅畫。
“哪個?桂花呀,好看吧,香吧,等下走的時候,讓青越給你摘幾枝回去放屋裡,能香好幾天呢。”
秋桂花說着,從葉遇舒手裡接過籃子走上前去,那樹下正埋着兩座墳。
“青川,先去給你爹他們的墳頭草拔了。”
他們兄弟倆放下手裡的東西,齊齊過去開始拔草。
葉遇舒看着也想上前幫忙,被石青越給攔了下來。這下他就不知道該幹什麼了,直挺挺的站在後面。
秋桂花蹲下身,拂去石碑上的泥灰和底下零星的青苔。簡單處理了碑前的雜草,伸手将籃子裡備好的供品拿出來擺好。
看着眼前的東西,還沒說上話,秋桂花捂住眼就帶上了哭腔。今年家裡容易些,才備上這些東西,人活着的時候都沒吃過這麼多好的。
“知道嗎,家裡賬還完了,我們厲害吧。”秋桂花停下又深呼兩口氣,“你放心吧,青越也成家了。”
葉遇舒原本站在後面,聽到這裡,連忙過去和她一起。在墳前畫個圈,掏出火折子,引着紙錢,把折好的金箔元寶也放進去。火舌舔到底下的草根細枝,帶着啪啪作響。
雜草拔的差不多了,石青越下來幫着石青川一起給他叔墳前擺供品。
取出帶來的酒,他們沒有準備酒盅,直接拿着酒壺先敬天地,随後将酒傾灑在墳前,酒氣混着風飄散開來。
秋桂花說完話,抹着眼淚歇了會兒,才啞着嗓子對石青川道:“你給你爹他們的雞,撕個腿和膀子帶回去給月月和瑩哥兒,你自己也吃點。”
這邊秋桂花已經動手把雞腿撕下來遞給葉遇舒,“來吃吧。”
大火炖了半個多時辰,吃到嘴裡正是好時候。
“好了,孩子們都吃過了,你們也快吃吧。”
秋桂花站起身,撣撣衣裙上的泥,退到後面,道:“你們給你們爹磕個頭,我們就回去了。”
“哇,花花。”
剛到家打開門,瑩哥兒見是他們,屁颠颠的就迎了上來。
石青越之前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轉身回來時,就給他摘了些桂花。石青川看到,自然要給胡月也摘些,兩兄弟足足摘了半籃子才停手。
葉遇舒進門故意落後一步,回頭望向山上,他眼神不錯,仔細看了看,果然瞧見那抹亮色。剛剛下山時,他就覺着站在那顆桂樹邊,隐約像是能看着家裡似的。
“瑩哥兒,猜猜阿麼手裡拿着什麼。”
葉遇舒關門進屋,看見瑩哥兒要把自己埋進籃子裡了。
“唔~”瑩哥兒眼睛一亮,站直了身子看着葉遇舒。
“唔~”左右想不出來,瑩哥兒就有些想耍賴,跑上去踮起腳尖,趴在葉遇舒腿上,伸頭就想往他背在身後的手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