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小心火燭—
铛—铛—铛—
三更天的鑼聲響過,漫天白霧籠罩大地,聞硯領着岫在都護府裡穿行。
可不論她怎麼走,隻有越來越濃郁的霧氣和不斷延長的小巷。
這讓一向自诩好脾氣的聞硯大人端都端不住,神情變得很不耐煩,問岫:“你家鬧鬼嗎?不然怎麼會設這麼讨厭的結界啊!”
冥鬼在在陽間本就虛弱,何況聞硯沒有真魂隻有七魄,對她來說每來陽間一次使用都是極大的傷害,為了留存法力她能用凡人的手段解決的問題絕不輕易用法術。
可是今次不同,自進入燕北都護府以來,二鬼已經圍着那棵蔫巴巴的大槐樹兜兜轉轉大半個時辰,連半個人影都沒看到。
她原以為是凡人術士用來對付邪祟的那兩下子三腳貓的陣法,找到陣眼即可打破這個鬼打牆,誰曉得繞來繞去始終找不到罩門,心中隐隐升起一個不好的念頭。
如今這種情況唯有一種可能,困住他們的不是什麼法陣,而是真正有修為的道人設下的結界,還是專門捉厲鬼妖邪用的大兇結界。
她心中默默盤算着她吸的陽氣還夠不夠補這次消耗,算到心痛之處,忍不住朝着路邊的小石子飛起一腳。
岫:……
大氣兒都不敢出的他見聞硯皺眉,不由神色微變,從那張還不怎麼服帖的紙臉上擠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我與阿淺成婚不久便分居……楊家的事物我不是很熟悉……”
他陪着笑臉,不知道是還沒适應紙身還是掩飾内心的不安,手腳僵硬得無處安放,顯得又局促又卑微。
自己家自己不熟悉……
聞硯頓時頭大如鬥。
罷了罷了,畢竟開門做生意,誠信還是很重要的,誰叫她立志做一個言而有信的鬼呢。
随着她的一聲歎息蒼白枯瘦的雙手微微起勢,指尖輕盈地翻轉變化,伴随唇角輕輕一聲“破!”,天幕屏障霎那間如同枯竭的水簾一般稀裡嘩啦地退個幹幹淨淨。
沒有結界屏障府中真實景象很快一一顯露。
遠處也清晰可見人影流動。
岫一下子變得異常激動,甚至下意識呼喚出聲,“阿淺!”
聞硯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隻見一個玄衣束發的女子正臨水負手而立,不是故事裡的女主角楊淺是誰?
但很快聞硯便顧不上女主角本角,而是被她身旁三步距離外跟着的一位白衣道人吸引。
二人僅僅隔湖遙望,聞硯已能感覺到他身旁靈氣萦繞,或許不久此人便會飛升成為某位仙君。
倒是有趣,仙界的仙君千千萬,不知道這人是個什麼命格,她微笑着習慣性地掐指一算。
……
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四周竹樹環合,可聞針落,正如聞硯此時的内心。
什麼情況?她并沒算出此人有飛升之相。
這不可能啊?他的靈氣滿得已經從天靈蓋上溢出來了。
聞硯正疑惑間,那位道人似乎也察覺到有生人闖入結界,一言不發就釋放神識開始探查整座府邸。
聞硯:“……”
操!!
震驚之餘,她情不自禁地用手攏住平整的衣襟,将手中的聚陰傘握得更緊。
要知道使用神識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非常耗費法力的,如果不是靈力充沛法術高深之人絕不可能随意施展這麼大面積的識海追蹤術。
聞硯不由得對這位白衣道人生出幾分好奇來。
幸而楊淺及時出聲,歪打正着地打斷那位道人的施法,“長離道長,舍妹的病情到底如何?”
她眉眼淡漠,與岫口中那個“鮮妍明媚”的女子大相徑庭。
長離聞言笑:“并無不妥,好生養着即可。倒是聽說府上鬧邪祟,一年内已經有兩人暴斃而亡,令妹的病情來得蹊跷,郡主娘娘若是願意,某可以代勞,至于報酬——郡主必然付得起。
我聽聞楊家乃戰神轉世,家中供奉着一件上古時期三界混戰時留下的寶物,我隻要那個。”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滞。
半晌,楊淺客客氣氣地顧左右而言他,“道長言重了,那兩人暴病而亡是也不是,許是原本身體就不好一直沒聲張,其他人道長也看了,府内并無疫病。邪祟腌臢我們楊家向來是不信的不必再提。道長醫術了得,懸絲搭脈便可治病救人,楊府上上下下都感念道長恩德,待阿岩醒來我定差人獻上足禮。”
兜兜轉轉這麼些年,這姑娘居然也學會了繞彎子,說了這麼多,言下之意無外乎就是一句話,寶物休想,等會兒拿了錢趕緊給勞資滾蛋。
楊淺這反應倒也在長離的意料之中,楊家若是能輕易放棄傳世的秘寶那才是見鬼了。
這一問不過是一次小小的試探,得到楊淺下意識看過去的方向,他心中已有答案。
他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不消一會兒功夫園子裡便隻留楊淺一人,此時又是子時,陰氣重而陽氣衰的時候,非常适合逝者靈魂入夢探親。
聞硯瞥見一臉失落的岫,拿出一支小小的犀角安慰他:“這是靈犀的角,有通靈的妙用,一會兒我使個催眠咒,待楊淺入睡你們夫妻立刻便能團聚,你放心我織夢的手藝還很不錯,保證你們能在夢中度過愉快幸福的一生,撫平生前遺憾……”
她話音未落,便聽楊淺朝着她與岫的方向道:“夫君?你怎麼到這裡來了?不是說了不要到處走動嗎?若是真的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沖撞到夫君,叫我如何能心安?“”
???
難道自己的隐身術對岫不起效果了?
聞硯将信将疑,轉頭去看身側毫無存在感的另一隻鬼。
下一秒聞硯幾乎是炸着毛跳起來。
瘋了瘋了,她轉頭的空檔正正巧巧被一個男人視若無睹地穿魂而過。
聞硯此時此刻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全是國粹!!!
然而她并沒來得及有什麼動作,因為她和岫眼睜睜看着楊淺挽上男子的胳膊,動作輕柔地替他攏好披風前的飄帶。
男子細眉彎目,乍看之下居然有岫的兩三分神韻。
替身文學?
聞硯一邊在心裡暗暗鄙夷八卦的自己,一邊忍不住拉着岫離楊淺和她夫君更近。
“夜間風寒,郡主一個人在湖邊呆久了我不放心。聽說岩妹的病有個方外人能治?”
楊淺不知道是不是似有所感,一直不錯眼地看向岫的方向,漫不經心道:“不過是個方士,能治好阿岩最好,治不好拖出去殺了就是,哪用得上勞煩夫君操心。夫君今日勞累一天,還是早點歇息吧,今晚我讓翠娘陪你?”
她輕輕挽住丈夫的胳膊,低垂的眉眼中滿目蕭索。
男人立刻知情識趣道:“郡主說哪裡話,岩妹病重,郡主正是需要我的時候,通作為丈夫怎麼棄妻子于不顧而獨自享樂?”
三繞兩不繞,話又說回來:“倒是有一樁事,那劉小娘子的親眷依舊來府上吵鬧,說是當日是王田陽帶人擅闖楊家禁地,與劉小娘子無關,郡主您……濫殺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