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是知道郡主不是這樣的人,正因如此,岩妹也是去過北苑祠堂後一病不起……府内人心惶惶,便是為了安大家的心,郡主也該考慮一下讓道士入府來……或供了家神……”
楊淺聽了不高興地皺眉:“這可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一向不信鬼神,若是都護府裡大興道場被人讒言中傷也不好。”
她都這樣說了,莊通還能說什麼?當然是柔情蜜意地攬過妻子的肩頭。
……
聞硯扒着眼睛從指縫裡心滿意足地看完一整部愛情片,啧啧回味中,忽聞身邊有人輕聲咳嗽,“咳咳。”
健忘的老人家恍然間後知後覺想起身邊還有一位快碎掉的前夫哥。
她良心發現,提出寶貴意見:“要不明日再入夢?反正你來陽間待多久都行,也不急在今日。”還試着勸他:“你看現下已是後半夜,就算現在她立刻入夢也很倉促,何況一會兒天亮了很麻煩的。”
其實聞硯是怕岫太過激動沖上去将兩人統統咬死,畢竟男人好像都有莫名其妙的綠色恐懼症。
岫不置可否,“我聽聞硯大人的。”
他做人的時候是個脾氣溫和的人,做了鬼依然是個脾氣溫和的鬼,對于聞硯提出的建議沒什麼意見。
反而是聞硯,見他這麼好說話不禁為自己的小人之心生出些許的不好意思來。
可話已說出口又不好朝令夕改,索性雙眼一閉擺爛道:“找個陰氣足的地方睡一覺,明晚再來。”
哪裡陰氣足?
當然是供奉着無數死人的祠堂啦!
說走就走,二鬼一路向北飄,直奔楊氏家祠而去。
祠堂位于楊府東北角,一入内必然無法忽視的是院中那顆三人合抱粗的老槐樹,枝桠繁茂郁郁蔥蔥向院外延展,若是白日定要遮去庭院裡大半的陽光。
而後才能看到挂着“恩深沐重”四個字的陰沉的黑漆門匾,有一種說不清的壓得人喘不過氣的莊嚴。
再往裡去又見“福澤綿延”的匾額整整巧巧高人一頭,使内裡氣流隻進不出。中堂裡則密密麻麻地擺滿了英靈排位,好似無數千百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闖入者質問:“堂下何人?”
總之陰森森的,讓鬼很安心。
聞硯溜溜達達地轉了一圈,最後選擇了一張看起來至少有百年傳承的黑色水漆楠木供桌,準備不論三七二十一先睡它一個滿覺。
然而人倒黴起來是喝涼水都塞牙的。
剛剛決定變個紙身小憩片刻的聞硯此時滿腦袋問号,她的法力居然憑空消失了???
或者不能說是消失,而是被什麼東西壓制地無法動彈。
她看向身邊眉清目秀的公子。
岫不明所以,見聞硯一直盯着他瞧,心中不禁赧然,戰戰兢兢問:“大人,可有什麼不妥當?”
恭敬又不失關切,若是演戲未免也太真摯了些。
聞硯半信半疑。
其實法力微弱也無妨,她隻是不愛打架,還不到不會打架的地步,她心憂的是此行恐怕不像她預料那樣順遂。
不過這些都不必讓岫知道。
聞硯搖搖頭,“噤聲,有人來了。”
理論上鬼說話應該沒人聽得見,這裡又是楊氏家祠外人輕易不會進來,可不曉得為什麼,聞硯心裡總覺得前半夜遇到的那個白衣道人是個不好相與的,還是小心謹慎些好。
“大人,請看這邊,”
有人壓着嗓子喊她。
聞硯循聲望去,隻見她思考的空檔,岫已經飄到排位前的供桌下,撅着腚沖她招手:“這裡這裡,大人,來這裡。”
位置倒是個好位置……就是這個姿勢有點……倒也不必如此。
算了,此時不是計較這事兒的時候。
随着腳步聲越來越近,兩鬼一拍即合,縮着腦袋你一坨我一坨地團在供桌下。
來人的确是長離,隻不過長離并沒有像聞硯以為的那樣在祠堂逗留,而是大步流星地繞過香案,直奔身後的靈牌而去。
隻見他手起刀落,幹脆利落地持劍朝着最上方的一塊高祖牌位攔腰一揮,方才還明鏡高懸冷漠森嚴的靈牌瞬間一分為二,如同失去生命力的枯葉簌簌落地,發出沉悶不甘的聲響。
“呵,”
在長離不屑的冷笑聲中,一間密室緩緩打開。
好巧不巧,地道正正好好開在聞硯和岫藏身的香案下……
聞硯還好,畢竟上千年了,是經驗滿得溢出來的鬼,對漂浮技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很快便穩住身形。而岫則沒有這般走運,魂體沿着密道一路滾進來,最後啪唧一聲摔在地上,半天都不能聚攏。
“斯—”聞硯感同身受似的,捂着臉從指縫裡露出一絲眼睛跟着岫心驚肉跳。
一步,兩步,三步……腳步聲越來越逼近,聞硯感覺自己死了好多年的心馬上要跳出來問安。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這密室狹小,避無可避,若是被看破本相少不得要打一架。
她在心裡歎了第數不清多少口的氣,默默念道:“阿三,過來。”
法随心動,三青弓如寶劍出鞘,穩穩盤在聞硯臂彎中铮铮泛着冷光,因長時間不曾械鬥,隐隐可見興奮之色。
長離倒沒像聞硯見過的那些修道士那樣滿腦子除魔衛道,對着她這個老鬼大打出手。
他目标明确,心智堅韌,直奔密室主室。
此時跟随他一路飄過去的聞硯終于弄明白自己一直從進入定北都護府以來的不對勁兒是怎麼回事了。
按理說,楊氏乃武将世家,手上人命多如牛毛,居所必然戾氣萦繞,正是精怪們修煉的好去處。
可她看到的楊家妖、魔、鬼、怪什麼都沒有,簡直幹淨得不正常。
之前她還以為是道士們在府中驅邪所緻,可直到此時看見這間密室,她才明白到底是何緣故。
腳下這裡與其說是一間密室,不如說是一間天囚。畢竟沒有誰家修個密室修成八卦羅盤的模樣,還能容百人祭祀。
聞硯看着八卦陣中正中間陳設的祭壇,不禁汗毛倒豎,毛骨悚然。難怪楊家能成為千年的将門世家,這位楊氏高祖的膽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不知祭壇上那密布咒文的魂瓶裡用秘術封印的是哪位真神的魂魄,千百年不得安息,居然沒有滋生出半點怨氣。
聞硯在心中一一細數如今還未隕落的神明,企圖推測出祭壇上那個倒黴蛋的真實身份,卻忘了在場的除了那位漂亮的道士,還有岫這個不懂規矩的新鬼。
眼看着長離就要将祭壇上的魂瓶取下來,他急得嘴角直冒泡,這是楊家人的命脈,沒了它楊淺也活不成了。
岫顧不上許多,一拍腦袋就要沖上去與人拼命,“你住手!”他大聲喝止,二話不說擡腳向陣眼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