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告訴他這姑娘腦子裡裝的到底是些什麼玩意兒??
任憑誰乍聽見夢貘就算面上看不出來,心裡也要“咯噔”一下吧?
遠古妖獸诶,專攻人心智吞噬夢境的妖獸诶。
她隻關心人家好不好看?
當然,就算心裡千般吐槽,長離那萬年冰山而不化的臉上是半點兒都看不出來的。
何況他也不想一見面就和聞硯起争執。
聞硯這姑娘他太明白了,沒有話題也能制造話題,你要是給了話梯子她便能翻牆入室,根本不帶客氣的。
見外?不存在的。
他覺得自己應該盡早習慣這稀松二五眼的做派。
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長離連念了三遍清心咒才勉強讓自己保持住平常心。
然而這邊好不容易把自己勸住的長離正準備好好說說紀未晞的事兒,許多年,哦不對,壓根兒沒碰過女人的手被聞硯一把拽住。
“所以你是說,我們現在是在夢貘織的夢境裡?”
……
長離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先吵一架。
好不容易,他把手抽出來指向頭頂幻境,“準确來說,是被夢貘吃掉的夢境裡,這裡的一切都是某個人親身經曆的噩夢。”
那這個夢主人的過去恐怕過的很辛苦。
聞硯擡頭看了看灰撲撲的天空,覺得自己好像理解了為什麼自己會站在這裡。
長離說的對,紀家不論是人是鬼都很危險,紀未晞那個小鬼果然騙她。
因為她聽見視自己與長離如無物的小丫鬟從他們的身體穿魂二過,趾高氣揚地對夢境裡的小小紀未晞說:“你快點走吧,為霜小姐是未來的家主,要學的内容很多,沒時間見你。”
紀家這位紫薇星小姐另有其人。
書房黑漆陳舊的門吱呀呀地歇出一條小縫,有女聲沉郁穩健。
“小紅,讓未晞小姐進來。”
即使不見其人也聽得出來,說話的人的确有一家之主的風範。
彼時的紀未晞與聞硯遇到的那個鬼魂除了相貌之外一點兒也不一樣,她梳着雙丫髻,年紀看起來不足十歲,望着丫鬟小紅的眉宇間全是挑釁。
哪有半分做鬼時的腼腆。
她端着碗尚在飄白煙的湯碗,像寶貝似的捧在懷裡,洋洋得意地鑽進姐姐的書房。
這份得意卻僅僅維持了幾十秒,在看到姐姐的一瞬間,小小紀未晞破功了。
她撂下碗疾步沖到姐姐身邊,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在空中搓揉糾結停了許久,最終還是顫抖着指尖輕輕撫上姐姐的肩頭,滿心滿眼都是心疼,“阿姐,祖父又因為那群混小子責罰你了?”
紀為霜垂着頭伏案疾書,她不動,脊梁挺得筆直。卻在不經意間垂下秀發剛巧遮住隐隐滲血的肩膀,也暴露了她還是在意這件事的内心。
“傻丫頭,我是未來的家主嘛,教導那群混小子也是我的責任啊。”
紀未晞聽到這話,還沒等紀為霜的話音落地已經非常粗俗地“啐”了一口,朝着東廂房破口大罵:“去他的狗屁家主,他們隻會欺負阿姐一個女郎,呸,一群牛鬼蛇神生出來的能算什麼好東西。我姐姐勤勤懇懇,三伏寒九不曾懈怠功課,他們不過是不知道誰家送過來的野種,沒有讀書的天賦怪的了誰?祖父何以怪阿姐?”
東廂房裡傳出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響,沒有人應答。
紀為霜擡頭看向紀未晞,嘴角含笑溫和道:“火氣怎麼這麼大?不是給我做了甜湯嗎?拿來我嘗嘗,看看我們家阿晞的手藝有沒有進步?”
細眉彎目,鳳眸珠唇,眉心一顆朱砂痣。
聞硯看見紀為霜長相的一瞬間,真感覺自己活見鬼了。
指着眼前夢境中的兩人奇道:“她倆、她倆、她和紀未晞、她們姊妹倆長得一樣?”
長離點點頭,側着臉小聲同她耳語:“是雙生子。”
溫熱的呼吸貼着聞硯的耳垂溜進她将将罩住脖頸的衣領裡,然後順着肌膚一路向下,再向下,一直探入她并沒有心髒的胸膛。
他遮目的玉帶細膩水滑,絲綢布料隐隐約約地磨蹭着才縫合好的傷痕,癢意比血珠先滲出來,酥酥麻麻,像小貓在舔舐。
一下,又一下。
随着細碎的呼吸聲不斷從耳畔傳來,聞硯居然心猿意馬,想像出長離像一隻大貓圍着她拱來拱去……
要命,這人靠得也太近了些。
聞硯眼觀鼻鼻觀心,盡量讓自己忽視長離的存在,可惜這屬實是光頭戴帽子,起到一個自我安慰的作用。
她無法忽視地感覺到自己脖子上的傷口再次開裂,不知道是血液流淌還是被這熱氣蒸得發燙,整個人暈暈乎乎,好半天才回過神。
聞硯僵着脖子,說話的舌尖都在打顫:“那她們生成八字豈不是一模一樣?按照命理,誰順誰逆?”
雙生子的八字雖然一樣,但命理一向是相反的。
誰知長離并沒有答她,而是擡了擡下颌示意聞硯繼續看。
小小的紀未晞貼在小小的紀為霜身後環抱住姐姐,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阿姐,要不、要不你别做這個狗屁家主了。”
紀為霜歎了口氣,眉眼間全是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成熟,她轉身伸手,像小時候一樣摩挲着妹妹單薄的後背,小心翼翼地回應這份姐妹間的的溫情。
說出口的話卻理智地吓人。
“我不做這個家主,難道讓給他們?與其他們來做,不如我來。阿晞,這家裡的其他姊妹們都去哪裡了,你難道不比我心知肚明嗎?
我在,他們尚有收斂,不敢明目張膽地吃女人,可我若是不在了……阿晞,我希望你能理解阿姐,爹娘不在了,姐姐隻有你一個親人。”
紀未晞似懂非懂,催她:“阿姐,那你嘗嘗這湯好不好喝?我從李媽媽那裡學來的。她老人家如今一切都好,讓阿姐不要擔心她,祖父答應給她的田莊也沒有食言,就是有一點遺憾,她不能來紀家看你,不過看見我的臉也和看過阿姐一樣……”
哎——
紀為霜在心裡默默歎了一口氣,見妹妹還是一派天真爛漫的懵懂模樣,隻好放棄剛才的話題,依言淺淺喝了一口甜湯。
也不知道是真喜歡還是假喜歡,明明正是童趣可愛的年紀,小姑娘已經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
她支着手肘神情松弛地聽妹妹講話。
還是少女的紀未晞叽叽喳喳,聽見姐姐略點點頭誇贊說,“不錯,有三分像了”,便圍着姐姐喋喋不休地說起自己去乳娘那裡的見聞,書房裡的色彩都變得鮮活溫潤起來。
多溫情啊。
聞硯不明白這為什麼是噩夢。
“明明該是美夢啊,姊妹親情,如何噩夢?”
轟隆——
方才還甜如蜜糖般溫馨的夢境開始迅速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