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為禍蒼生，打殺了便是，如今還要散修為渡他們往生輪回.......”

“我願意。”

檀月朗聲道，衆人循着聲音看她，都不說話了，她看着鏡川，很堅定的說：“我願意相信你。”

鏡川回看她，面兩人的視線越過人群，堅定的看着彼此，檀月溫柔的笑着，鏡川也笑了。

慧文若拉住檀月的手：“我也願意。”

此起彼伏的願意蓋過躁動的人群，既如此，那便不多廢話。

婦人咬破手指，鮮血點在眉心，幻境轟然倒塌，回到現實中，苦海山不遠處的小鎮，魁鬥正在小鎮裡大開殺戮，哀鴻遍野，找到了許多同行仙君的殘骸，大家顧不上吃驚，諸神合力起咒，織出一張密網，把魁鬥困在其中。

魁鬥趴在地上仍是龐然大物，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婦人走過來口氣生硬的說：“要救兒子，你願意，就别再動。”

那怪物努力嗅了嗅，似乎在辨别什麼，晃了晃他光秃秃的腦袋，應聲伏的更低，婦人見他配合，松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不少：“我日日夢見，兒子哭鬧不休，他定是累了，煩了，不願意了，今有一法，要你我以身相渡，渡他重列輪回，你可願意？”

那怪物嗚咽着應和，似哀鳴，他困難的往後挪動着，衆人機警，卻見他伸出胳膊，雙手合十，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那婦人閉眼不去看，卻有淚落。

轉身平靜道：“仙君，動手吧。”

諸人圍成半圓，齊念往生咒，将這怪物的魂魄與肉身剝離，似乎是很疼，魁鬥雙手震顫，卻始終維持姿态，清明意識漸漸回攏，越回攏越堅定，他下巴上的腐屍齊齊哀鳴，衆多胳膊大腿，胡亂撲騰着，尖叫聲震耳欲聾。

念咒的諸人個個緊鎖眉頭，鏡川反手遞出一道符紙，婦人連忙接過，貼在怪物雙手合十處，一陣抽搐，這個龐然大物沒了聲息，一抹靈識被剝離出來，依然是健康完好樣子，幹幹淨淨的衣服，稚嫩的小臉，此時輪回陣開，那縷魂魄似乎沒有意識，呆呆地往陣裡走，婦人捂着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她的悲痛似乎驚擾了那縷魂魄。

小小的魂魄駐足在原地，茫然的轉過頭，看着婦人不肯再往前走一步，衆人合力獻出修為，才使得輪回陣打開，他們不約而同感受到修為被剝除的痛感，人人都咬着牙硬撐，為讓她們母子再多看看彼此。

婦人想沖過去抱他，又怕貿然行動會對她的兒子不利，強忍着沖動，帶着哭腔沖孩子揮手：“去呀，快去.....”她哽咽說不出話，那縷魂魄似有所感，慌慌張張跑過來想要抱住他娘。

婦人大驚失色，喝住他：“别過來！快走，快去，阿娘一會就随你去，你先進去，聽話，好孩子，你先去。”

那孩子的魂魄半信半疑，又不敢不聽，一步三回頭的往前走。

那個婦人連同魁鬥，逐漸化為碎屑，如灰燼般散落，孩子的魂魄回過頭，變了副模樣，長着血盆大口往回撲，大家在施咒時都動彈不得，眼看着他瘋瘋癫癫，散着魔障氣撲向檀月，她毫無還手之力，千鈞之時，鏡川把她撞出法陣，她被彈出好遠，五髒六腑都移了位。

那孩童早已不是原先的孩子，他被魔障氣浸染太久，早就成魔了，鏡川頂替了檀月的陣位，被魔童死死咬住臂膀，他貪婪的吮吸着鏡川的血，鏡川大喝：“檀月！”那魔童邊吮吸鮮血，便吞噬靈力，他還要應付往生咒的反噬之力，鏡川硬挺着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檀月，殺了他。快！”

檀月沒有法器，咒術也不行，手忙腳亂拿起了地上不知誰扔的法器，拿起便刺向那魔童，卻見他毫無損傷，夜梵大喝：“念咒！”檀月慌忙之中不知道要念什麼，該念那個咒，鏡川痛的說不出話，音琦大喝一聲：“跟我一起念。”

檀月念咒起勢，重新刺向那魔童，把他推出往生咒，這孩子已不能往生輪回了，即便重新投胎，也會禍亂蒼生。

得了自由，音琦提劍斬殺了那魔童，幹淨利落，不愧稀世靈獸。

鏡川體力不支，呼呼喘着氣，檀月上前扶着他，阿鎖怒氣沖沖推開她，檀月摔倒在地上，阿鎖還要動手，鏡川攔下了他：“瘋了你。”

衆人怨聲載道，檀月強忍着淚水，不敢吱聲，鏡川伸手想要扶她，檀月不敢擡頭看他，自己站了起來。

“好個小仙子，險些喪了我們全部人的命。”

“那劍再使慢些，怕我們都要交代在這裡了。”

“空有一副好皮囊，哄得畢辛元帥神魂颠倒，竟也不怪罪于她。”

剛才實在太驚險，夜梵也不好說什麼回護的話，隻站在檀月前面，替她擋住這些人的惡言惡語。

“此事，是我判斷有失，大家不必再說了。”鏡川緩緩說道，話還未說完，就吐了口鮮血。

檀月在他背後，被吓到了，眼淚不争氣的流，她狠狠地擦去，阿鎖和嘯鐵扶着鏡川站起來，此時鏡海率衆趕來，看着一副狼狽的鏡川，大驚：“怎麼了？”鏡川搖搖頭：“沒事，你怎麼來了？”鏡海有些凝重：“天尊召你回去。”

鏡川皺着眉，沉聲道：“萬神雷司衆将聽令，即刻返回南鬥長生天。”

衆人心裡有些忐忑，天尊估計是要罰他，此去大費周折，折損了好幾位神君，還未制住啼巫，他側身跟着鏡海正欲離開，又停下動作，轉身對檀月說：“别怕，這不怪你。”

檀月梨花帶雨，面上愧色顯然，看的他心疼，深深吸了口氣，狠着心繼續走，嘯鐵想要替君上說點什麼，看着不遠處人多眼雜，無奈追着君上去了。

檀月第一次感到害怕，看着他的背影，後肩處隐有血色，臂膀也受了傷，不知回去後，他還要受到什麼懲罰。師父走過來摸她的頭：“回家吧。”

他的背影消失在天際，檀月才感覺到修為剝離的痛楚，深呼吸緩解疼痛，又念及鏡川問師父：“師父，修煉至上神階品，真的無痛覺嗎？”夜梵還不是上神階品，上神階品一般是一族之長或宮、府的主神，還有日月風火雷電水這樣任重要職位的正神，所以他也沒辦法回答檀月的問題。

鏡川急急趕回南鬥長生天，普化天尊坐在正殿，天帝坐在他身側，面沉似水，看着鏡川，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這樣的場景鏡川見多了，天帝又來告狀，不勞他們開口，自顧跪下，他的白袍銀铠上血迹斑斑，有些狼狽，天帝看着他，眼裡閃出異樣的光芒：“畢辛啊，你可知此一役折損了我多少天兵天将啊？”

萬神雷司任職的大小仙官齊齊跪下，天帝誠心來問責的，他們誰都跑不掉，阿鎖心有不甘，想辯駁幾句，嘯鐵扯着他跪下，鏡川垂着眼睛，悶聲說：“知道。”

天帝冷笑一聲：“這可怎麼是好？”

普化天尊的眸子緩緩擡起：“天平日子過久了，你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可知，你将那魁鬥擊敗，放出了多少藏于他腹中的魔種？這些魔種已盡數歸附魔尊了，假以時日，魔尊又能練出一支奇兵。”普化天尊氣急了，拍着桌子：“你且在萬神雷司面壁幾日，一身的傷，如何再征戰？早和你說了，不能急于一時，唉，回去吧回去吧。”

鏡川低頭領旨，心沉沉的，身上新傷舊傷交疊叫嚣着，讓他有些煩躁，天尊為攔着天帝問責，仍留在正殿，他們一行人如喪家之犬一般，灰溜溜的回到萬神雷司，嘯鐵和阿鎖悶聲跟在他身後，打量着鏡川。

鏡川神色如常，翻看了下這次殒身的将士名錄，九重天依然霞光遍布，沒有片刻哀傷，他想，下次決不會再這麼輕易讓魔尊讨到便宜，他要的從來不是戰功赫赫，隻希望天下蒼生太平，人人都能得幾日安生。

跟着一起去苦海山的衆人已經得了信兒，原先那些仰慕者罵罵咧咧的收拾着行囊，悄悄離開了，是仰慕畢辛元帥者，卻非仰慕鏡川之人，此戰沒得着半點獎賞，主事的還被軟禁了，他們都是有臉面的神族，豁不出臉面，早早散了，各回各家。

檀月在自己的房間裡安安靜靜看書，翻開了之前看不懂的古籍，突然回想起明淨台中那棵樹，她閉眼，晃晃頭，摒棄一些雜念，專心看書。